【雷卡】苦艾酒 11
11.
卡米尔和凯莉分别小憩了片刻，他并不能完全信任凯莉，所以睡眠极浅，醒过来后也立刻打起警惕，不过据他观察，其实凯莉的心态也是一样的，偶然“捡到”的队友全凭利益同行，在这样的赛场中又有谁能安然入眠呢。
巨型蜘蛛的躯干像颗怒视的头颅，在洞穴外断断续续地尖叫了一整夜，次日天色明亮起来时终于力竭。
但它并没有死透，能动的地方还会挣扎，尚留着一口气，口器前的地面上吐了一滩墨绿色的汁液，它的伤口开始溃烂，发出的气味却并不是肉质腐臭的味道，而是类似强酸，靠近后才能闻到某种极其刺鼻的气味。
凯莉从急救包里翻出来了几只细长的针管取走一些毒液，卡米尔将捡来的蜘蛛爪上附着的外骨骼分离下来，削成几只大小不一的尖锐形状，将几片较小但质地较沉的分给凯莉当飞镖用，细长却更为轻盈的留作自己的近身武器。
天亮后两人顺着水流的声音找到了附近的一处溪水，洗干净了身上的脏东西后，卡米尔将雨衣脱下翻了个面重新穿上，两边的口袋就都贴在了内侧。卡米尔又用针线稍作改良，匕首与几条外骨骼做的武器都挂在里面，卡米尔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确认武器的锋利部位不会磨损到内侧的战术服，拿取与插入也都很方便，才将针线包装了回去。
卡米尔发现凯莉一直在向这边看，“……怎么了？”
“没，看你洗完脸才发现你皮肤挺白的，认真做事的时候格外……嗯……好看。”凯莉眨眨眼睛，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这张脸……再加上你这个身份，该庆幸自己不是在贵族区里长大。”
卡米尔眯起一只眼睛，眼里有些危险神色，“什么意思？”
“按照厄流区的标准，你还没成年吧？”凯莉一边吸气，一边用两只胳膊夸张地在空中划了个大圈，最终吐舌摊手，“你根本不知道，一些贵族的脑袋里面有多下流。”
她明显话里有话，但卡米尔追问了两句，凯莉已经把嘴巴封死，一粒豆都蹦不出来了。
他们所处的位置较为安全，开局后的死亡高峰过去，目前存活下来的参赛者手中大多也有足够的物资，很少有参赛者会主动寻人起冲突，出局名单上新增的大多都是些死于灾害或是猛兽袭击的家伙。
卡米尔与凯莉在那个洞穴附近滞留了两天，也只逮到过一名落单的参赛者，那人像是刚经历过殊死搏斗，受伤最重的部位是脸，半边脑袋面目全非。
但不论是多么惨烈的家伙，在卡米尔眼里就是需要消灭的敌人罢了，他与凯莉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将人制住，卡米尔反锁着那人的双手，一脚将人头踩在地上，凯莉忽然戳了戳他，晃着自己手腕上的电子地图，“我的拼图多一片，让个人头？”
“可以。”卡米尔竟然答应得很快，这一点凯莉都没想到，然而卡米尔的下一句是：“下刀后把医疗物资给我保管。”
“那算了。”凯莉就知道这个人没那么容易打商量，她冷笑一声抱起胳膊，“哪有这么狮子大开口的？”
“那我只要止血带和药品。”
“……”凯莉鄙视地咂了一下舌。
卡米尔一点也不急，用脚发力踩着底下的人碾压了几下，地上的人抽搐了一会，卡米尔才让步：“算了，只要口服药。”
凯莉刚想与他讨价还价，那名被抓捕的参赛者忽然开始剧烈挣扎，靠近头部的位置都被磨出了一大滩黑红色的血，大概是生理与心理都被折磨到了某个临界点，连活下去的想法都没有，只想要个痛快——
“杀了我……！”他鼻骨被踩断了，扯着撕裂的鼻音哀嚎。
卡米尔将匕首递给凯莉，眼神示意她别磨磨蹭蹭，凯莉十分不服地发出轻哼，终于松口了这笔令她极不满意的交易。
他们将那人身上所有能扒的东西都扒了个干净，能用的寥寥无几。
“真是太穷酸了！”凯莉愤怒地将那堆破布丢到一边，卡米尔卡尔一眼，又捡回去两截防水的布料，是从那人战术服下装的内侧扯下来的。
凯莉对他捡垃圾的行为表示嫌弃，找了块比较干净的位置研究新得到的地图。
虽然这人身上没什么东西，但他的死亡带来了不错的情报——如果按照九宫格标注数字的话，他们原本拥有3号、5号、7号与9号，片刻前的击杀为凯莉带来的新地图是6号，补齐了右侧的三块，整个场地的东部便连接了起来。
原来这片雨林再向南的位置几乎全是断崖，3号与6号交界处最靠东部的边缘才有几处类似吊桥的标志，断崖另一端是一片土黄色的标识，放大后的画面呈阶梯型的石窟状，像是某种被风化腐蚀过后的远古遗迹，再往南顺着一路蔓延下去是广阔的荒漠、沙漠、碎石滩，几处天灾摧毁过后的巨石林连接着几乎覆盖了整块9号地图的火山。
……这么看来，他们能被投放在这种位置还算是幸运，那些被系统扔到沙漠或是火山口的人该如何生存下去，光是想象就很难。
卡米尔抄完地图后将医疗物资收到了自己战术服的口袋中，凯莉接连抗议了几次，只争取回了两片退热胶囊。
第二夜的夜幕降临之时，那蜘蛛已经死透，尸体散发出来的浓烈气味难以形容，卡米尔将那只干瘪的躯壳踢到了悬崖下，地上还残留着黏糊糊的体液和一些掉落下来的肢体碎片。
上半夜由卡米尔守，隐约中他听到了森林深处虫群窸窣的声音，他从巢穴之中探出头来观望了一会，那虫群只有几只体型巨大的敢探脑上前，似乎也在怀疑那改变了的气味是不是意味着它们的天敌已经没有了战斗能力，卡米尔从雨衣内侧抽出来一把蜘蛛外骨骼做的刀飞掷过去，刚好将一条腕口粗的肉虫脑袋扎烂在了树干上，那些探头的肉虫齐齐逃窜了回去，树丛深处也传来了一阵头皮发麻的声响。
卡米尔观望了一会，确认没有再回头的，才将那把骨刀捡回来，一边擦拭一边想：不能在这里久留了……
到了下半夜凯莉自动醒来，卡米尔缩到洞穴深处，对着黑黝黝的空气发了一会呆才勉强入睡。
凌晨时分，天还未亮，昏黑朦胧中响动了“滴滴”几下电子音。卡米尔在听到第一声的瞬间睁开眼睛，先是发现了凯莉手腕上的电子地图在跳动着红色的小光点，接着低下头看见自己的也是如此。
接着他们的面前分别弹出了一份公告，撇去前缀赞美恭喜之类的废话，卡米尔飞快浏览着将进度条划到最后——
从现在开始，每一名被人为击杀的参赛者都会公开死亡位置，三分钟后系统将任意选择一名参赛者作为“贡品”，公开基础信息与所在位置，击杀后可将该“贡品”模拟地图内的数据全部转化为自己的地图碎片或是高级物资点，当前的“贡品”若被成功击杀，便自动生成下一位，若“贡品”存活到次日日出时分，则更换新的参赛者成为“贡品”。
卡米尔感觉身上的血液发冷，瞬间清醒过来。
场地内一天的时常大概在二十小时左右，昼夜更替大幅度加快，而人体的新陈代谢并没有那么擅长改变，在来到第三天后这样的时差影响对参赛者们身体与精神上的消耗开始渐渐显露了出来，大多都已经陷入了疲惫畏战的状态，这样的手段的确是可以逼迫参赛者们重新活跃起来，而且……
卡米尔盯着其中一行小字描述的规则：“贡品”优先从来自厄流区的参赛者中选择。
同样是人杀人，厄流区的人命自然是更不值钱，制定规则的人一定想拿他们来供上层那些人气参赛者们争夺厮杀，同时还拉开了阶级地位带来的差距，几乎是赤裸地将“低贱者就是弱、就该死”这句话刻在了字缝之间。
公告的最结尾依旧是那句“愿主保佑你”，卡米尔目光洞穿着那几个字，讽意刺骨，直到阅读的倒计时跳动着结束，卡米尔听不到自己的呼吸，最后的时间过去，屏幕中央弹出了电子地图——
第一名被标注出来的“贡品”是一名第十一赛区的女性，来自西部城区外围的厄流区，手持三块地图，现在的位置是9号地图与8号地图之间……
“不是你哎。”凯莉在一边松了口气，然而卡米尔只觉得堵在胸口里的气息还是无法平复，他久久地盯着那个醒目的标记，从被公布开始那枚标记就开始在地图上进行肉眼可见的移动，换算成真实场地的比例，大概是在飞奔逃窜吧……
某种不祥的预感撞击着太阳穴，卡米尔有些看不下去，刚要关闭掉电子地图，第一个代表参赛者出局的红点便点亮了起来——
那枚红点并不是“贡品”，但位置在她的附近，紧接着6号与5号地图之间的某处又亮起了第二处红点……
这两人也许是被错认的替死鬼、也有可能是赶去击杀的狩猎者们起了冲突……不管是哪种，这个捕杀速度实在是太令人毛骨悚然了……
“……我们也该撤了。”卡米尔收整好自己的物资，凯莉竟然没多废话一句便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贴着有掩体的小路向吊桥摸索，在此期间红点呈散射状、于标记点周围一枚又一枚地增加着，好在电子地图足够靠谱，远远地能望见几处悬挂在两边断崖中间的吊桥，近处看才发现那些都是风化干裂的木板与已经发白发脆的麻布勾连而成的。
最要命的是连扶手都没有……只有横着的一整条在空中晃晃悠悠，下面便是深不见底的裂谷，凯莉踩上去一脚，那木板脆弱极了却能勉强撑着，她向前走了一段，忽然感觉一阵抖，整个桥梁都晃动着掉落了一层灰屑，她蹲下去用手抓着两端的麻绳又惊又怒地回过头去，卡米尔及时收回了脚。
看来这吊桥只能承载一人，凯莉竟然又倒退着挪了回来，扬着下巴比划，“你先过。”
她身上大大小小的物资很多，虽然个头远不及卡米尔，但加上携带物品的重量两人大概是差不多的。卡米尔不跟她多嘴，直接俯下身爬上吊桥。
人对高处的恐惧其实近似于对死亡的恐惧，无法克服的那一类被通俗地命名为“恐高症”，卡米尔基本能靠着过硬的心理素质调整，但肌肉依然紧绷着，特别是谷中常有风摇动着吊桥，一个不稳摇晃就连带着整条桥体停不下来，他吞咽了一下口水，眯起眼睛令自己的视野尽量屏蔽下方，一直移动到吊桥中央，手腕上的电子地图忽然又跳出一处红点——
这是公布新规则之后第……七、还是第八名死亡的参赛者……？卡米尔恍了一下，又一颗新的红点跳了出来，不同于之前的，这枚红点闪烁了几下，卡米尔的眼珠向下转到手腕上，身后同时传来了凯莉的声音——
“被击杀了！”
她说的是那名“贡品”，卡米尔一用力，左手握住的那块木条忽然承受不住从中间断开，卡米尔用肘关节卡住了桥边缘处的缝隙，险些掉下去。
两块木片直直掉落入不见底的深渊，卡米尔额角上的汗水也跟着滑下去了一滴，然而紧接着新的公告凭空弹开，那些刺眼的文字以公布喜讯一般的口吻宣布着新的“贡品”——
第三赛区男性参赛者，来自异教遗址厄流区，手持两块地图，名字是：
卡米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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