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_YU

上章（首章）

 

2.

雷狮吐出了夹在肉里的小块骨头，有些复杂地看了卡米尔一眼。

“抱歉，我真的不常做饭的。”卡米尔露出一个表达歉意的表情，随即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切的时候没处理好。”

“不、不是说这个。”雷狮接过纸巾擦了一下嘴角，抬起眼睛来看着他，“我还以为你听到另一个世界的你之前是那样的会有什么反应。”

卡米尔停下筷子，有点好笑地看着他，“你希望我是什么反应？”

他想了想，“惊讶？或者感叹之类的。”

卡米尔却毫不在意地点了一下头，“有一点吧。”

“……”这个回答有些太干脆，是雷狮没有想到的。他的目光在卡米尔脸上停留了几秒又收回，“你们的表情都很少。”他顿了顿，“但是你笑起来的时候比他多一些。”

“是嘛，”对方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伸出筷子来又夹了一块排骨放到了雷狮碗里，“我也不是对谁都这样的。”

“啧……”雷狮看了一会他的眼睛，又低头看着碗中的食物。

“其实我更好奇的是参赛之后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雷狮的筷子停了一秒，夹起刚刚卡米尔放下的排骨塞进嘴里，用这种方式保持了沉默。卡米尔等了一阵没有回答便没再继续问下去，轻笑了一下，又帮他倒了一杯水。

很难形容那种微妙的差异感是在那里。印象中的卡米尔是一种冷漠的无喜无怒，对自己忠心耿耿却仿佛总在压抑着什么；而面前这个是平淡的不温不火，时不时还会说几句话仿佛是逗自己。

也许是成长环境的差异，或者自己与这个世界的他们之间近十年的成长的空白，还有可能是……

有什么想法突然钻进脑中，下意识地带着想要发问的目光看着卡米尔。

“怎么了？”

“没怎么，”他不可见地吸了口气，把刚刚那些想法压在了嗓子里，“只是觉得很神奇，你长大以后居然会是这个样子。”

“不满意？”

怎么会——

最熟悉的那个卡米尔仿佛天生就有着不属于那个年龄的安静与镇定。他的表情极少，又总是把一张脸埋在围巾和帽檐的阴影中，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内心，他的心中仿佛是有着好几条线，划开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即使是他们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敞开心扉的好像也只有自己，那股绝对的认真在雷狮看来某种程度上也是无意义的隐忍。发现以后再去验证这些猜测就会在心中堆积很多不爽的情绪……这么多年来雷狮总是有意无意地去接近最靠近他自己内心的那一条，但得到的却只是那些细微的抗拒和犹豫的表情。

他向来不喜欢那种性情被封锁的东西，而面前这个卡米尔，和他之间那些言谈举止却轻松随意得多，简直不能再合他心意。

于是他微挑眉毛，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恰恰相反，特别满意。”

 

饭后卡米尔收走了碗筷，清洗完毕后回到房间的桌子前继续白天还没干完的工作，留雷狮一个人在客厅什么都没交代。

雷狮看了一会卡米尔回房间之前递到他手上的遥控器，却对挂在客厅墙壁上那台电视机提不起兴趣。他起身放轻脚步挪到了卡米尔房间的门口，顺着半掩的门缝看进去，能看到台灯下一个伏案的影子。

他半眯起眼睛，能看到暖色的灯光勾勒出他眼睫鼻梁的轮廓，随着笔尖转动着的眼睛中有暗淡的光从那片深海一般的蓝映出来。

他在外面站了一会，目光却看着那个影子散了，思维晃晃悠悠也不知在想什么，里面忽然传出声音，“别站在门外，进来吧。”

雷狮回过神来推开门，看到卡米尔一手撑在桌子上托着脸好笑地看着他。看这个表情，说不定已经发现他站在门外好久了。

“我困了，该在哪里休息。”他随口说了一个理由，丝毫不在意趴了人家门缝这件事，还有些理直气壮，“这是你的房间，那么隔壁就是这个世界我的房间？”

“是。”卡米尔放下笔，随即思考了几秒，“嗯……但是你要是想休息还是在这里吧，我做完手上的工作就去那边睡。”

雷狮投过去一个疑惑的目光，很快收到对方会意后淡淡的解释：

“你也不喜欢别人随随便便睡你的房间吧？”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即使你们是一个人。”

这倒是。光是想象一下有人往自己的地盘踏一步就够不爽的了——卡米尔除外。

于是他走近了两步，试探性地伸手摸了摸床上的被褥，并未在对方脸上看到什么不适的神情后便不客气地坐在上面。

卡米尔收回目光，手指在面前的书架上缓缓扫过，最终在一本少年漫画书上停下，拿出来递给了他。

雷狮接过，翻看了两页有些惊讶，“你还会看这种书？”

“不是我的，这是没收的。”

“没收？”

卡米尔似乎是思考了一下，开口解释：“这个世界有种叫课堂的制度，在那里面不许做一切无关的事情，如果做了那么我就有权利没收。”

“你是制度的管理者？”

“……不完全是，只是有一些权利。”

“呵，有意思，”雷狮又把漫画翻回了第一页，从嗓子里挤出一声笑，“我不喜欢一切制度，但我对你那个可以没收的权利很感兴趣。”

对方却轻笑了一下，没有接他的话，转回身去继续着刚刚的工作。雷狮等了一会没见动静，便收回目光，漫无目的地翻起手上的东西——

那些对话框里的都是他看不懂的文字，他也瞬间明白过来为什么卡米尔给他的是这样的书了。但能通过人物之间的互动情节大致猜出故事梗概，多翻几页甚至都能猜出来有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有了新的发现就觉得有趣了，他开始把注意点放在了辨认文字上。他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又多往后看了几篇，正一个字一个字比着校对，就听到门外卡米尔的手机又响起来。

卡米尔起身去拿，雷狮托着腮随着他的背影走了个神，随即看到了床头的柜子里有一截和外面连接手机的东西一模一样的线。

他坐起身来，出于好奇伸手去扯，一不小心竟直接把那个柜子拉开了。

他向来不翻别人的东西，这有点尴尬。他伸手要推回去，目光却停在了柜子里面几片小的包装上。

他心底一惊，伸手拿起，在透过那层包装摸到里面的东西后，那些猜测在转变为确认的瞬间在脑内炸开，竟让他有那么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待到卡米尔拿着已经挂断的手机回到房间，雷狮抬起眼睛有些复杂地看着他，“你们已经是那种关系了？”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解释了一句，“不是故意打开的，你半截手机线露在外面。”

卡米尔明显杵了一下，在迅速扫过被打开的床头柜后又冷静下来，挥挥手没在意，“嗯。”

“……你刚刚怎么不跟我说。”

“你也没问啊？”他走过来，雷狮却还在盯着里面的东西看。卡米尔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雷狮抬起眼睛却看到了对方笑意不明的神情，“想试试？”

雷狮迅速绷起了身体，有些危险地眯起眼睛，却在看到对方憋不住表情笑出来后心底腾起一股火气。

怎么回事？这个卡米尔好像有点太不听话了。

但是他现在心里糟乱得很，看着面前那个人脸上随意地挂着浅浅的表情，一时竟然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们僵持了几秒，卡米尔弯腰关掉了抽屉，那些东西也从雷狮的视线中消失掉，然后他叹了一口气，“希望不要影响你们之间的关系。”

说得好简单啊？！换你来你做得到么？雷狮瞪着卡米尔，一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跨过了那道明明暗暗的界限、甚至都已经有了身体上的关系，心底就有股热意炸开，一路向上感觉皮肤都有点灼烧似的……

最可气的是面前这个卡米尔好像还一点也不怕他，笑着接的话一句比一句能呛到人。

于是他别过头去好像在研究床头的几本书，“你们谁先喜欢谁的？”

“……怎么说，感情这种事很难定义开端的。”对方倒是没继续说什么话刺激他，只是起身绕到另一边的书桌上关掉了台灯，“不过最先挑明的是他。”

有点心浮气躁，不知怎么继续接话了。雷狮垂下眼睛一言不发，卡米尔却在静默了片刻后开口：

“好吧，虽然是你先问的，但我也的确说多了。”他的语气中透出先放下这个话题的意味，转身向房间门口走去，“不知道你的作息如何，但是这个时间点我该休息了。”

 

雷狮仰躺在卡米尔的床上盯天花板，周边却没有熟悉的气息。

窗帘外面的雨声还未停下，淅淅沥沥缠缠绵绵。夜已很深，他却因平日常守上半夜一点睡意都没有，只是头脑中却因为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莫名地昏昏沉沉。

怪不得说话这么冲，原来他们是已经……

墙上的电子钟再次“嘀”得响动了一声，雷狮翻了个身爬起来。卡米尔离开之前在他的床边放了一条短裤和一件宽松的T恤，他抓起衣服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地迅速换下来，然后又仰倒在床上。

在那个世界的时候几乎每天都在狩猎与角逐中度过，很少有这样放空身心盯着某处发呆的时刻。此时此刻，雷狮忽然察觉到在这种懈怠中那些在意的东西就会像潜意识一样从思绪的各个角落冒出来。

最初一次脑海中冒出奇怪的想法是还在雷王星做皇子的时候。

厌倦了那些繁杂的规则和无谓的礼仪，已不知是脑海中第几次冒出想要离开的想法。衣食财物他都可毫不在意，脑海中想要带走的却只有一个人而已。

那个时候他站在飞船的舱门口，向他伸出手，用命令的口吻说“跟我走”。记忆中的小孩子毫不畏惧地盯着他的眼睛，伸出手的那一刻渺远的天边仿佛亮起一道光芒。

后来他们在浩瀚的星际漂泊游荡，那家伙总是把自己心底的东西藏得严严实实滴水不漏。

也罢，即使不去谈那些更加细腻的东西，属于他的东西也会永远在他的身边……一直怀着这种心情不再去探知更多，直到那些疼痛和血迹让他明白了那种不知何时早已深入骨髓的在意……

然后今天，那些积攒在心底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的东西忽然在另一个人身上被揭出来，真是又莫名又狼狈。

他在黑夜中长吸了一口气，带着那些混乱的思绪阖上了眼皮——

要是无论在哪个时空，他们的心意都能这般互通，那该多好。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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