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_YU

wb:请以你的尾巴刺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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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卡/短完】沧海

一丁点黑【道元素。有雷家姐姐出场,凯莉拿着女主剧本系列(。)

摸鱼,别催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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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狮终于被派来的人手在港口堵了个正着。

隔着老远便看见走在最前面的那位大小姐,雷狮就已经感到头疼,他长叹一口气举起双手,对方见他竟肯乖乖就范也就没为难,雷狮将两只胳膊抱在后脑上吹口哨,“到底怎么了?”

“不是告诉过你有急事么。”凯莉瞥了他一眼,神神秘秘地补充了一句:“这件事,只通知了你。”

雷狮冷哼一声,显然是搞不明白究竟有什么事情能烧到他的眉毛上,在他看来最近条子已经往这边布眼线了,当务之急是排掉可疑人手,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能比这更要紧的?

但是他想归想,一概都没有说出来——也幸好他一路上都选择闭紧了嘴,因为推开门的一瞬间雷狮就明白了所谓“紧急”真的只是对他而言。

 

 

从前几乎也是这样的场景。

看着那个人的时候雷狮竟然未有反应先恍神,凯莉摸了摸腰间那个形状别致的小包,张开五指在雷狮眼前晃了晃,“喂,傻眼了?”

雷狮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目光简直无法从那个又熟悉又陌生的人身上撕下来,他忽然想起那时候自己还是个半大小子,在码头上作呼风唤雨状正尽兴,忽然被大姐头拎着上衣后面的帽子,不情不愿地跑去见人,原本以为自己的面子就要这么被尽数丢光,却没想到对方大人手里也是这么提着小孩的——还是两个。

大姐头给他介绍,那个长头发的女孩子叫凯莉……戴帽子的男孩子叫卡米尔,血缘上是你堂弟。

雷狮注意到了那个略显多余的用词,疑问着重复了一遍,“血缘上?”

“嗯。”大姐头只是发出这么一声,便不再和雷狮解释,而是转去与那人交谈。那两个新来的都比雷狮小一点,一个大眼睛在眼眶里溜溜地转,另一个则定定地望着一处,片刻后像是察觉了雷狮在打量他,他眼睛低垂了下去,恭恭敬敬唤了声:“三少爷。”

一边的小丫头也想起来了要打招呼这回事,跟着脆脆地喊:“三少爷!”

雷狮杵了一下。

上一辈里的人地位分明,雷狮他爹手腕子最粗,所以他还有他的哥哥姐姐在小孩里面也最有面子,严肃场合里有些大人会这么称呼他。但到了他们这一代,小孩子都没长大,互相之间乱七八糟地称兄道弟,雷狮也从没把自己摆在“三少爷”的位置上过,忽然听到有同龄人这样一本正经地喊,他憋着笑,装模作样地摆了摆手,“算了,你们只喊我大哥就好”

男孩子把头低得更深了些,转着眼睛不知琢磨了些什么,最终闷闷地开口:“……嗯,大哥。”

女孩子则咂咂嘴巴,来来回回品了一圈总觉得这个称呼好像有点奇怪,张口干脆道:“我还是叫你雷狮算了!”

“啧。”雷狮斜着眼睛看她,这个叫凯莉的丫头也不甘示弱地瞪回来,雷狮看着她刘海乱乱的,几缕都已经挡住了眼睛,但上挑的眼尾中依旧流露出了强烈的性情,忽然觉得她有点点像自己泼辣的姐姐,很适合在这种一边血雨腥风一边粉饰太平的地方久留。

倒是另一个叫卡米尔的……雷狮的余光飘到了那个身影上,只见男孩子依旧不说话,不论是大姐头的谈话还是他和凯莉之间的较量一概都不想理会似的,他只是盯着远处栏杆上的一块锈迹,过了一会又走神到了别处,仿佛能穿过那面黑漆漆的墙看到外面渐晚的天色。

那时他就想,大概这个男孩子总有一天是要离开的。

 

后来雷狮从别人口中得知,卡米尔的母亲是个外国的音乐家,和他的叔父痴痴纠缠又无疾而终,却不知为何留下了他们的孩子。凯莉是卡米尔继父带来的女孩,但据说她与那位在赌场中号称“鬼手狐狸”的继父也并非亲生父女……

“你老妈真是个普通拉小提琴的吗?怎么总是招惹这些人。”雷狮无意吐槽了一句,卡米尔从一本砖头那么厚的书上抬起头来,而没什么反应,看来是没往心里去。

于是雷狮又转头去问凯莉:“那老狐狸不是应该还有个儿子吗?他去哪里了?”

凯莉撇撇嘴,说:“本小姐要是知道的话也不会跟着你们流落到这种地方了。”

……总之,就是很复杂的关系。

那个年纪的雷狮没搞懂、也没那个心思想去搞懂,那个时候正值初夏,雨水足到接天连夜,于他而言无非就是闷热潮湿的地下仓库更拥挤了些,本就不大的地盘来要给外来入侵者划一小块出去。

雷狮的父亲有一帮过命兄弟,他们的孩子们也和雷狮差不多大。一群少年白天人模狗样地去附近的公立学校上学,晚上男孩子们都会帮大人跑跑“业务”,到了深夜就一起窝在改造成宿舍的地下仓库里,顶着摇摇晃晃的吊灯聊天。

今天夜里的保留节目是鬼故事,雷狮将白天看到的分享给了同伴们,故事的主角是个稻草人,那个在午夜中能忽然睁开眼睛发笑的怨灵让一群男孩子在夏夜中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雷狮压低着声音制造氛围,其实自己也有点冒冷汗,忽然被身后抓过来的一只手吓得差点从床板上滚落下去。

是卡米尔——雷狮愤怒地回过头去才发现。但对方显然不是有意的,雷狮反应这么大,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眼睛里面先是警惕,随即又有了些歉意。

雷狮盯了他一会,身后的一干“听众”不满地嚷嚷了起来,“然后呢然后呢?”他这才回过神来,一时半会竟然也想不起来刚刚究竟要讲什么,于是敷衍地摆摆手,“后来——后来就是那个村子的人都莫名消失不见了呗。”

“嘁——”听众们都在对这个烂尾的故事表达不满,乱哄哄了一阵子,不知是绕光蚊蝇忽然撞了灯芯、还是老旧的电路在潮湿的雾水里缓冲不及,电灯忽然“啪”得一声响,雷狮抬起眼睛,听到有人忽然提议:“哎,你们想不想找丫头们玩去?”

尾音落下,起初竟是鸦雀无声。

女孩子们在另一处货车车厢改造成的小屋子,雷狮从来没想过要去打听过她们都在做什么,但总有人对这件事好奇,不一会乍然的安静就演变成了更加哄闹的声音。

十几岁的年纪,夏天燥得浑身痒,头顶上的天窗开着也透不进风来,只能听到虫子吱哇乱叫着求偶,隔壁架子上的那个忽然从床板上弹起来,“走啊,又不是偷看洗澡,有什么不敢的!”

这句话惹来了一阵笑声,很快各个床板上都有男孩子像听到了哨声的小猴一样爬了下去,雷狮也从床上坐起来,跳下去之后又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卡米尔依然趴在床上,两只手抓着被角,整个人都被薄薄的毯子罩着,只露出了两只脚,样子好像他在街口能吃到满嘴流油的那种虾卷……

大晚上的想什么不好想虾卷!雷狮咽了一下口水,扭回头去招呼了几个对他言听计从的一起,一时间整个仓库都空了,雷狮又一次莫名想:卡米尔这家伙不跟我们去,自己留在那里会是怎样的心情……

他们顺着老房子旁边仅容一人通过的狗洞往车厢的方向摸,雷狮原本是殿后的,忽然看到了熟悉的人影站在水沟边,拧干一条毛巾搭在肩上,随意地四处张望。

雷狮打小谁都不怕,就是怂自己姐姐。她的视线瞟过来雷狮就要起鸡皮疙瘩,他随手摘下了墙边搁着的一只草帽挡脸,想都不想掉头就开溜,一口气跑回地下仓库的门口,刚停住脚跟就看到了里面一团缩起来的被子。

雷狮喘了两口气,忽然发现那团被子动了一下,想起来了那应该是卡米尔,方才还提到嗓子眼呢的那股紧张感又马上散了。他蹑手蹑脚走过去,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玻璃碎片,清脆的声音响起,被子忽然被掀开,雷狮看到卡米尔惊魂未定的样子,头发也乱乱的,不知在被子底下捂了多久,眼睛下面有一圈也有些红。

两人互相瞪着,雷狮眨了三下眼睛,卡米尔比他多了几下,然后雷狮跑上前去,卡米尔有些抗拒地往后,“我、我以为是……稻草人。”

雷狮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先前讲的那个鬼故事,而自己的头上正顶着顺来的草帽,一时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下仓库里都是他的回声。

“……”卡米尔的表情有些窘迫,嘴巴抿紧了一会就开始泛白。

雷狮两手抓着栏杆,一发力便将自己荡到了床板上,他笑着打量卡米尔,单手拨开了他额前的刘海,“一直没注意到,混血儿的眼睛都这么好看么?”

也许是距离太近了,卡米尔只愣愣地看着他,没再发出一丁点声音,他们之间有什么规律而躁动的声音响了一下又一下,越来越清晰,雷狮忽然朦胧地意识到,这家伙明明有母亲,无缘无故乍然来到这种地方一定是有什么原因,他眼睛红红的,也许不是因为炎热……

于是他伸出手来,拙劣又坚决地环住卡米尔的肩膀,感受到他的鼻尖磕到了自己的胸膛上,雷狮发笑起来,没轻没重地将卡米尔的头发揉得更乱了。

那天晚上风声和虫声依旧,男孩子们到了下半夜才陆陆续续回来,而这一切都与雷狮无关,他只记得他和卡米尔并排躺在天窗正冲着的那张床上,透过野草摇曳的影子看夜里的星光。

他告诉卡米尔,其实他有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他和他的哥哥姐姐不是一个妈妈生的,所以他的哥哥一直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他一直唤作“妈妈”的那个女人对他其实也十分薄情,不过好在大姐头一直很疼他,虽然凶的时候也很可怕,但温情的时候也会让他十分感动,说“长姐如母”有点夸张,但的确是那么个意思……

卡米尔始终静静地听,起初是平躺着,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侧躺,他就那么凝视着雷狮的眼睛,似乎从那双眸子中也能读出故事……

然后、然后雷狮就忘了,他不知什么时候便睡了过去,梦中是闷热仓库外面肃杀的空气,沾了血的匕首在光下十分晃眼,老家伙对他说早晚有一天你也要接手这一切。

雷狮没个正形地笑道你看你都跛脚驼背了还不肯把玉玺交给我吗?说不定我哪天心情不好你给我我都不要了。

然后这场梦就被打散了,场景换了又换,许久后雷狮在黎明前睁开了眼睛——

卡米尔依然在他身边。

 

第二天依旧闷热,雷狮出门的时候还看了一眼仓库门口的一丛灌木,晚上回来的时候叶子都被热得蔫了。

不知道是谁露的馅,也可能是哪个女孩子告的状,那天偷偷跑出去的家伙多多少少都挨了些教训,雷狮的老爸也板着脸问过他。

本来就没做过的事,否认起来理直气壮,大人能看出雷狮不是撒了谎的样子,于是便把他放了。那天晚上当他回到地下仓库里,没有发现几个人正拿奇怪的目光瞧他与卡米尔。

那之后他和卡米尔之间的关系亲密了起来。雷狮发现卡米尔只对很少的东西感兴趣,除此之外都冷淡得像块万年冰,对人也是如此,大姐头说卡米尔就像只小猫,只被雷狮养熟了,对其他人还是会伸爪子的。

大姐头不常关注雷狮都能看出来,那帮经常与雷狮混在一起的自然是更能察觉,渐渐地就有人恶意地将他们两个往其他一些方面解读——当然这些也不是他自己所听到,是凯莉悄悄告诉他的,雷狮听后关心的却是这丫头有没有把这个消息也告诉卡米尔。

“啊?”凯莉有点不懂他的脑回路。

“你可别跟卡米尔讲,他容易往心里去,我担心他会因为这个疏远我。”

“……”凯莉心说你以为卡米尔是聋子吗我不给他讲也有别人会给他讲的啊,重新琢磨了一遍又觉得奇怪,雷狮那么怕卡米尔疏远他做什么。

后来她才有点搞明白了。

雷狮的学校门口总会有些点心玩物摊,铃声一打学生们一窝蜂涌出来,雷狮混在里面买了热乎乎的甜点回去投喂给卡米尔,一开始卡米尔总会再分出一半来投喂给凯莉,后来雷狮无意中说了一次买这东西要排队,某天下午的时候雷狮就撞见了卡米尔亲自去买。

“……你怎么来了?”雷狮从后面突然冒出来,卡米尔也吓了一跳,眼珠子转了好几圈,憋出来的解释只有几个字:我给凯莉。

雷狮搞不懂他忽然对凯莉献什么殷勤,越想越不对劲,又一次卡米尔给凯莉送点心被雷狮当场拦下,两人驴唇不对马嘴地怼了几句,卡米尔果断上缴赃物认输,借机溜了。

“额……我能说话了吗?”在一边观摩了全程的凯莉举起手来,被雷狮剜了一眼也毫不畏惧,“那什么,您老人家实在是没必要生气,这么解释你可能也不明白……就是、你买给卡米尔的东西他要自己留着,但是又不好意思吃独食,所以自己去给我买,懂吗?”她一口气说完,看了看雷狮的表情就知道这人似懂非懂了,于是深吸一口气决定再扔一颗炸弹:“另外,你不觉得自己是在吃飞醋吗?”

雷狮难得被人说得哑口无言,他愣了一下,见凯莉忽然开始狡猾地笑起来,震声威胁她:“再笑,你以后也别想吃了。”

凯莉装作怕得瑟瑟发抖,走了几步远回头冲他吐了个舌头。

又有一次,凯莉无意中撞上了雷狮把几个弱鸡堵在院子外面的停车库里揍,凯莉贴着门缝偷听了一会才知道,原来是这几个人暗中给卡米尔使绊子。

起初凯莉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雷狮对他自己的事情都很少这么动怒过,他总是心很宽,许多无意义的事情他都当做耳旁风,不愿多管的。

但那天晚上卡米尔听说了这件事,却和雷狮吵了一架。不过隔了几天又莫名其妙地和好了,谁都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

 

卡米尔经常被学大人官腔的同龄人扣帽子“不会做人”,实际上就是没什么朋友,对谁都爱答不理,像只闷葫芦。

闷葫芦的交友范围只划进去了两个人,一个是他异父异母的妹妹凯莉,另一个是他异父异母的哥哥雷狮,老头曾经对雷狮说过,这样的人没什么牵挂,你对他好,他就能做你的剑,忠心耿耿为你所用。

雷狮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心说我才不要那家伙做什么剑呢,当个伴一直留在身边不好么,这老家伙怎么什么东西都往利益上想。

但后来雷狮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是真的对卡米尔好,卡米尔也是真的对他抱有特殊的感情。

 

雷狮成年生日的那天,先是被带去了扣押室,老头让他站在将死的敌人面前,递给了他一把手枪。雷狮面不改色地扣动扳机,子弹壳“叮”得一声掉到了地上,地上的血也很快漫成了一小片。

接着他被带去换了身昂贵的燕尾服,给他化妆的姑娘从帮他撩起了刘海开始就一个劲地脸红,雷狮有些麻木地看了一眼,没有说一句话。

老头给他办了不小的酒席,他穿梭在觥筹酒色之间,不用观察都能明白那些五彩斑斓深处的脏与恶,一直折腾到很晚才得以放松,散席后他仰躺在休息室的软皮沙发上,感觉喘气都很困难,忽然有人拿湿毛巾贴着他的额头,他费劲睁开眼,几个影子晃了几回才重叠。

“……卡米尔。”雷狮叫他的名字,对方轻声应着——

“嗯,我在。”他的动作极轻,甚至有一份无法言喻的怜惜与柔软,雷狮放松地闭了会眼睛,渐渐地感到莫名口渴,脸上的触感变了,他伸手一把抓住了卡米尔的手腕,温热的指尖就停在了他的脸侧。

这次卡米尔没有躲,而是俯下身去,声音细不可闻:“辛苦你了。”

心口像是被死死攥住,雷狮感觉面前的一切都要恍出光晕。他有些酸溜溜地想,这世界上是不是只有卡米尔才会关心他究竟累不累……闷了一会又觉得声音哑,他抓了一下卡米尔的袖子,“口渴……”

卡米尔低垂下来的目光直直地燎在雷狮身上,这一眼就让他觉得卡米尔就是会读心,否则没有什么能解释接下来的一切——

他的嘴唇被卡米尔掰开,温热的水顺着唇缝渡了进去,却不能缓解这阵没由来的口干舌燥,于是雷狮抬起手来,有些强硬地压住了卡米尔的后脑,对方被反客为主后明显是慌了,想要往后退,雷狮却撬开了他的牙冠,将舌头抵进了更深处……

渐渐地他发现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渴,倒不如说其实催促他的是某种欲望:他是真的渴望去触碰面前的人,去得到那个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吻。

 

像是惊雷刺穿泥土,复杂的意识情感一夜之间生根发芽,那天、那一个瞬间的氛围实在是太过极端,喝酒的和没喝酒的竟然都丢了理智,过后他们两人一定是同时意识到了什么,心照不宣地回避了这个问题。

然而直接冲突还是不间断的。

毛头小子们渐渐都长硬了翅膀,不服雷狮的人很多,一个接一个叫嚣着想要挑战。起初有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统统被雷狮收拾得十分惨烈,后来有些家伙学刁钻了,发现与其去啃雷狮这块硬骨头,不如去给卡米尔颜色看,效果也许会更好。

那天卡米尔受了不轻的伤,上身的衣服也被撕破了,腕口渗出血来。

雷狮在雨夜里把那几个手段又脏又臭的家伙摁在小巷子里收拾了一顿,直到他们趴倒在泥泞的地上一边求饶一边喊他“三少爷”。雷狮抹开了被雨淋湿的刘海,忽然感到这个称呼刺痛了他心灵深处的某个地方,连带着情感与回忆一起翻覆。

雷狮让他们滚,那几个二话不说屁滚尿流地就滚远了,他这才回过头去,架起了卡米尔的胳膊试图将人扶起来,可卡米尔却并不领情,他缓缓地推开了雷狮,声音一如寻常,平静又冰冷:“大哥,我不想再做你的软肋了。”

雷狮转过脸去直勾勾地盯着他,卡米尔的脸上也有一小块泥泞,雨水顺着睫毛缓缓滑下一条痕迹,他眯起一只眼睛,像是瞄准镜对着心脏,“你什么意思?”

卡米尔没有看他,也不再赘述一个字,他像个失意的流浪者,独自沉浸在了混沌的内心世界很久,才恍惚重新望向了雷狮,说出来的却是另一件事情:

“前几天,我的母亲联系过我。”

 

雷狮和卡米尔吵架了。

这对于凯利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这次的情况有点严重,因为这两个人已经整整一周都没有和好了。

凯莉也是后知后觉,等她发现了气氛不对,这两人之间的冷战已经进化到了另一种层面上,因为卡米尔宁愿跑来找她一声不吭闷着,也不愿意和雷狮一起,这也直接导致了雷狮连续几天看她的眼神都凶得要命。

凯莉问卡米尔你们两个到底怎么了,之前从小不都和和睦睦的么。

卡米尔只是摇了摇头说,长大了就不一样了。

他们的确是长大了。

雷狮已经长得高高瘦瘦,再回到从前的地下仓库里,踮起脚尖一抬手都能摸到顶上的灯。他带着卡米尔搬去了学校附近进的学生公寓,白天交很多朋友,晚上就和生长在灰色之中的人打交道,行事狠厉,手段毒辣丝毫不输当年他的父亲。

卡米尔发育得比同龄孩子都晚了些,最近才总感觉膝盖处传来隐隐的生长痛。他的皮肤很白,怎么晒都晒不黑,眼睛的颜色更加深沉了些,不少人第一次见了他都会痴痴地盯许久,这时候雷狮就会挡在他的前面,冷笑着说:“不许打我的人的主意。”

那些从卡米尔一来便开始散布的小传言也开始渐渐肆虐了起来,有些甚至传着传着就变了味,飘到了雷狮的耳朵里,他偶尔也会生气,却从来没有否认过。

卡米尔则极会隐忍,大多数时候他都安分守己地在雷狮身边做事,但有一次凯莉也撞见了雷狮将卡米尔堵在巷子口,两人针锋相对了一阵,最终结果是卡米尔跟着雷狮去到了他的房间。

没有人能琢磨透他们的关系。

 

隔了一段时间,又添了新的大事。

据说夫人走在路上忽然昏迷,送去医院才发现身体已经极其糟糕,只能靠药物再撑个一年半载。

而传到雷狮耳朵里的消息是,他的父亲决定在夫人去世后再娶他的生母。雷狮不可置信地打量了老头好一会,意识到这并非商量,而是冷冰冰的通知,他没做任何评价,只是有些干涩地扯出来了笑,随即转身摔门而出。

这个时候的雷狮已经学会了抽烟。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惆怅些什么,按理说这两个女人一个没有抚养过他,另一个也没对他慈爱过,什么情绪都是多余的。但是夏末的夜里,潮湿的风混着焦油的味道,几乎要贯穿他的身体,他在外面晃了大半夜才忽然想起来,明天……哦、过了零点就算是今天了——

好像是卡米尔的生日。

像是抹开了玻璃上的水雾,他的眼里终于被点亮了一丝神采。

天边泛光的时候他才回去,偷偷摸摸的样子被起夜的凯莉撞了个正着,凯莉盯着他手中那只会发光的玻璃瓶子,问他这是什么玩意。

雷狮挑挑眉毛,神神秘秘地凑过去给她看,“河下游芦苇从里面的萤火虫,见过吗?”

看清楚了瓶子里面会发光的原来是些虫子,凯莉顿时睡意全无,“我当然见过……你到底几岁啊犯什么病去抓萤火虫……”

雷狮笑着问:“怎么样,这礼物有新意吗?”

凯莉噎住,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还、还行吧。”

雷狮笑得更开心了,“那就好,我要去送给卡米尔。”说完他快速转身就溜,腿长步子也大,随便一助跑就翻过了围栏。

“……”那你过来跟我显摆什么啊……等等,他俩什么时候和好的?!

几秒后凯莉反应了过来,朝着雷狮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声。

 

雷狮和卡米尔的关系终于缓和,甚至在渐渐寒冷的气温下反向升温。

但夫人终究是没能撑过漫长的冬天。

葬礼办得十分体面,但雷狮还是能看出哥哥和姐姐眼中那恨不得做掉老头的怨恨——夫人尸骨未冷,新夫人的飞机已经落地,今晚就要住进这个家里。

雷狮的眼皮不知为何一直在跳,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黑色的衬衫,竟然不知道要可怜谁。

葬礼结束,雷狮回到家里,第一眼看到自己的生母,脑子里面的形容词忽然就变得匮乏了。

漂亮、年轻,和老头站在一起简直就像是两代人,可细腻精致的脸庞上也只有忧愁,雷狮猜测她来这里并非心甘情愿。

但终究是自己的母亲,对视的时候骨子里都自动生出了些奇妙的感触。雷狮和她聊了几句,发现她对这里的情况真的一无所知,雷狮也不知要如何同她简洁解释,正处在最尴尬的节点上,有人进门通知了雷狮,说卡米尔要离开了。

那一瞬间雷狮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脱出了体外,在接下来漫长的几个小时里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去找到了卡米尔、沉默着帮他一同收拾行李,某一刻情感动摇到了极点,他忽然掰过了卡米尔的肩膀,将他按在床边的柜子前狠狠亲吻……

这对卡米尔来说一定是糟透了的——不应当的时间、不应当的地点、不应当的人。但他只是挣动了两下便不再抗拒,修长的手指埋没进了雷狮的发间,控制不住的时候才会用力攥一下,直到雷狮将所有发泄到他的身上,他亲吻了一下雷狮的额头,像是将天上的星星点在了他的眉间。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雷狮开口,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喘得很急。天边的光透过明亮的窗子打在了他们的身上,汗水顺着耳后缓缓滑落了下去,“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会的。”卡米尔闭上眼睛,回答得毫不犹豫,甚至像是个安慰人心的谎言。

 

 

雷狮不是个喜欢追忆过去的人,对他来说一分钟的未来都比十年的旧梦有意义,特别是他们这种刀尖舔血的人,没有太多时间留给他们动辄煽情。

老家伙娶了雷狮的生母,渐渐就开始将手上活交给雷狮,又过了几年彻底告老,带着妻子去国外了。

雷狮曾经的那帮兄弟,一部分自立了门户后被雷狮无情斩草除根,一部分也洗干净了手做个普通的生意人,更多的则是跟了雷狮,有些牺牲了,有些成了精英,有些成了内核。

凯莉也接管了一批产业,却把新址迁得距离雷狮有十万八千里。

临走前大姐头忽然翻箱倒柜,送了凯莉不少漂亮的头饰包包,凯莉被眼花缭乱的奢侈品晃得晕晕乎乎,最后大姐头对她说:“以后你回来找雷狮玩可能也见不到我啦。”

凯莉的手一停顿,笑容也僵了,她有点不太敢猜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辗转思索了一夜,后来她忽然问雷狮,每次看着身边的人走,你会不会也回忆小时候的事情。

问完之后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傻,果然,雷狮看了他一眼,玩笑着问:“回忆什么?偷看你们洗澡的那次么?”

“……你不是没跟着去么?——等等,你们还偷看洗澡了?!”

雷狮终于憋不住了开始笑,一直笑道凯莉伸手锤他,这才缓慢停了下来,长舒一口气:“当然会了。”

回忆那锈迹斑斑的铁皮栏杆,回忆学校门口香得冒烟的甜点,回忆那个同他窝在地下仓库里数星星的少年,回忆从前那段饮鸩未遂的感情……

凯莉看了他一会,“你……”

雷狮见她欲言又止,却已经明白她想问的,思忖片刻后淡然道:“我是爱过他的,但是连我自己都没发现。”

……

 

“醒醒,三少爷。”耳边传来了凯莉阴阳怪调的声音,雷狮看过去的时候她正戳着卡米尔,“怎么,你也傻了了?”

卡米尔的目光只同雷狮碰撞了一秒,随即头便低下去,雷狮看不清他的表情。

“三少爷。”他道。

雷狮愣了一下,简直要气笑,他凭身高优势点了一下凯莉脑门,“你还是叫我雷狮吧。”

接着他转向卡米尔,笑容不知何时勾上嘴角,他伸出手,对方自然是要握上来的。指尖触碰上去的瞬间,雷狮一用力,将人往自己身前拉近一分,那双眼睛终于肯抬起,雷狮成功从中捕捉到了数年未变的情愫,一如每一个他们未曾将其道出口的时刻。

“我们又见面了。”他轻笑,手指也扣紧,仿佛要将他套牢,“还有,你该叫我大哥。”

“大哥……”卡米尔说完,又发出了短促的气音,雷狮知道他是笑了。

 

心灵感应向来是道未解之谜,就像从前的某个夏天,雷狮看到卡米尔的第一眼,就明白未来的某一天他终将远去。

就像而数年后重逢,卡米尔又望着他的眼睛,雷狮便再次明白,他不会再离开。

何其幸运,那段悠久朦胧的情感竟未覆于沧海。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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