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卡】霓虹乍冷 07
7.
清晨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躺着个人，雷狮愣了几秒才想起怎么回事。
印象中昨天夜里自己醒过一次，看到卡米尔正缩在床沿边上拽着一小块被角，样子有点好笑也怪可怜的，雷狮便将他翻了个身捞到自己枕边。
卡米尔应该正处于深度睡眠中，即使醒了似乎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只是皱了皱眉头，眼睛敞开一条缝却没有看他，接着很快又睡着了。
结果没想到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又自己一个人缩到床一边去了，离他这么远，到底是有多嫌弃啊！
于是雷狮盯了他一会，终于决定不再剥夺卡米尔睡床沿的乐趣，溜下去插着耳机听歌刷牙。
卡米尔是在雷狮临走前醒的。
雷狮很快就听到了动静，卡米尔一个人在卧室里面磨蹭了好久才轻手轻脚地走出来。雷狮摸了摸他睡乱的头发，“今天晚上要去酒吧么？”
“也可以请假。”
雷狮心底咂舌，有点佩服这家伙竟然能在刚睡醒的时候就选出最聪明的答案来回答，“那就请假吧，你明天不是还要上学？五点左右我就回来了，我……”他说到一半忽然改口，“你陪我一起吃晚饭吧？”
话一说完雷狮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很显然卡米尔轻易拒绝不了他，这样的说法未免有些无赖了。
果然，面前的人轻叹了口气，“好吧，等到了中午我去给店长打个电话。”
刚睡醒的声音迷迷糊糊，再加上有着刚睡醒的鼻音加成，雷狮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就有些不想走了，无奈公司那边的安排也不能让他胡来，于是用手掌用力揉了揉，笑着说：“那你可要在家里等我回来。”
“好。”卡米尔很轻地点了一下头，看着雷狮蹲下去系完鞋带，在玄关处转了一圈后便取了外套准备离开了，除了忽然想起来给了卡米尔一把家门的钥匙以外什么都没交代，道别关门后还能隐约听到雷狮在走廊上哼歌，心情十分愉悦的样子。
卡米尔在原地站了一会，像是新打开的机器正努力地加载程序，过了一会他的睫毛终于微颤了一下，将雷狮交给他的钥匙放到了玄关处的柜子上。
他鲜少有这样拿直觉判断一个个人的时候，说实话能和雷狮这样也超乎了他自己的想象，大概是一连串的麻烦令心情糟糕到了极点，走投无路后，身体比大脑先做出了判断，多多少少抱了些陪着这个人一起“赌”的意味。
现在看来，昨晚所有大胆的举动似乎都与幸运沾边。
往常到了周末，卡米尔一般会允许自己睡到自然醒，接着去酒吧附近的早餐摊买些面包豆浆之类的填饱肚子，接着在白天里冷冷清清的酒吧中随便找到一张桌子开始看书写作业。
他原本觉得，来雷狮家借住之后和睡在酒吧的区别仅仅在于：早餐可以从雷狮家的冰箱里面直接拿了，然而摊开作业之后他竟然心不在焉了起来，随便写了几张卷子便收在一边，接着又翻出来昨晚读到一半的书，看了一会就觉得困意要控制他的神经。
这样的松懈令他感觉很陌生。他已经许久没有在一个可以放松的空间里安安稳稳地独处了，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总会令神经紧绷，学校的宿舍到了周末虽然也几乎无人，但铃声照旧，每隔一段时间雷打不动得响，周边自带紧张的学习氛围，惰性都被教学楼顶上金灿灿的校徽吃干净了。
但是雷狮家不同。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就是卡米尔凭借了某种动物本能，用直觉判断了这里的安全无害，明知自己掉以轻心但却不想再挪动一颗脑细胞提防。
于是他干脆扔了作业躲起了懒，找到了自己的抱枕，靠在雷狮家的沙发上想了一会事情便闭上眼睛。
一觉睡到下午，醒来后又空虚又满足，好像干枯的植物终于喝饱了水，卡米尔靠在沙发上都有些不想起来。
过了一会他终于转了转酸痛的脖子，摸到手机后发现有金的留言，问他到底要不要一起到高三的送考演出上表演，其他的人都已经同意，就差你一个了。
卡米尔思考了一下，手指停在按键上迟迟不回。
起初金的意思是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表演，结果后来班里有人觉得再多添几个一起上台更好，提议的那个男生平时就比较喜欢出风头，班里还有传闻他和高三重点班的那个班花学姐在社团里走得很近……卡米尔也能猜到他为什么会如此积极。
不过这对于他来说反倒是好事。金算是他们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和他同台，人多一点的话目标就分散开了。
于是他想了想便回复了个：“好。”刚要扔下手机，那边竟然把电话打过来了。
电话那边的金压低着声音讲话，翻来覆去解释了几句，卡米尔很快就听懂了。好像是那个男生非要弹吉他的位置，金说明过之前都说好了让卡米尔弹吉他，可对方根本没拿他当回事，对金说换不换不就是你一个人决定的事么……总之就是那人根本不讲道理，金又不想跟他争辩，只能给他打电话。
“其实……我们还缺一个弹钢琴的位置。”金抱歉地说：“哎，要不是上次姐姐为了我在学校和人吵架的事情凶了我一顿，我也不会让你委屈。”
卡米尔听到他在那边叹气，很平静地表示理解——因为是偶像，是公众人物，所有的人只想看他阳光开朗，所以时时刻刻都不能有坏情绪。
“没关系，钢琴我也会，只不过我弹钢琴的时候没办法唱歌。”他顿了顿，“你们把我的歌词平分掉就好。”
“这样啊，可是……”金在那边为难了一会，忽然加快了语速：“哎再说吧！我这边来人了先挂掉了拜拜拜拜！——”
金经常这样，话音未落就将电话突兀得切断，卡米尔早就习惯。
他从沙发上爬起来，看到午后的太阳光正从百叶窗的缝隙中一条一条地斜射进来，揉了揉眼睛，终于将目光落到散落在一边的试题考卷上，一边叹气一边不情不愿地拿起了笔。
直到雷狮打来电话卡米尔才再次抬起头来。
接通后雷狮没说多余的话，直接告诉他：“我这边录制拖延了，你晚上自己想办法搞点吃的吧。”
“……”卡米尔拿下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设备正在修，应该不会搞得太晚吧。”雷狮也有些不爽，他正单手插着口袋，烦躁不安地用鞋底去蹭休息室地面上的一块凹陷，“你……”
“没关系，我等你。”那边声音依然是淡淡的，听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雷狮的动作停了一下，眼底闪过了明亮轻快的欣喜，可“那……好吧。”说完他还觉得解释不够似的补充一句：“经理都在这看着，我真的走不了。”
“嗯，我知道了。”说完卡米尔还很轻地笑了一声，雷狮以为自己听错了，刚想抓着不放，就听到了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于是只是又简单地说了两句就挂掉了电话。
“……你敢不敢赌吧，他那个语气绝对就是有问题——”
雷狮忽然拉开休息室的门，雷德和安迷修两个趴墙根的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顺着惯性摔进来。
“呦？”雷狮冷嘲一声：“你俩在鬼天盟兼职狗仔？”
“被你发现了。”雷德嘿嘿笑了两声，“你家里有人啊？”
“嗯……”雷狮揣起手机来，“我弟弟。”
“是吗？——”雷德尾音拖得又长又古怪，转头扯了一下安迷修的袖子，“哎采访一下这位热心市民，请问你会对你弟弟用这种语气说话吗？”
“当然不会，”安迷修一本正经地陪着他讲相声，“在下只会对女友用这种语气。”
“哦？可你不像是有女朋友的人啊？”
“……你可闭嘴吧。”安迷修一把摁下雷德的头。
雷狮斜着眼睛瞥了他们一眼，刚好有工作人员从影棚里面急匆匆得跑出来，“哎这边好了好了，先合影还是先单人？”
“我！我我我先来，这个衣服简直快要把我勒死了……” 雷德赶紧举起手来。
雷狮目送着一边撤领子一边跑过去的雷德，胳膊突然被人撞了一下，不用回头都知道安迷修在用什么表情看他——“你把秋姐的话当耳旁风啦？”安迷修压低声音，眉头也皱了起来，“我可没听说过你还有个弟弟。”
雷狮满不在乎地笑起来，“怎么？做队长的还得查户口的？”
他这种表情更说明有问题了。安迷修恨不得一把把他掐住，雷狮往旁边一挪飞速躲过攻击，“好吧好吧，就……之前去酒吧的时候，弹吉他唱歌的那只小朋友你记得么。”他面不改色地一摊手，“我把他带回家了。”
“……”安迷修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半天才憋住骂人的话，“……你说什么？！”
“啧，耳朵不好就去医院积极治疗。”雷狮怕他盘问起来没完，趁着安迷修一口老血喷在他身上之前赶紧溜了。
中途设备又故障了一次，摄影师又是个过于吹毛求疵的家伙，一会说灯光不好一会又说表情僵硬，一套造型分分钟搞完的事能给他折腾好久。雷狮憋足了耐心从头配合到尾，一波三折的拍摄终于结束。
安迷修好不容易才消化了雷狮的话，好几次都想抓着他问清楚奈何没机会，雷狮提前猜到他结束后肯定要来堵人，先一步从后门溜走。
于是几分钟后他的手机里果然收到了安迷修怒斥了满屏的信息，他握着手机飞速回怼，对面本来想严肃地跟他谈事，最后还是被他一会装糊涂一会不要脸给折磨得抓狂，雷狮大笑着将人无情屏蔽，感觉世界都安静下来，心底所有烦躁的事情都可以扔远，唯独剩下一份热切的期待。
今天回家的路好似格外漫长。
等待红灯的时间雷狮看了不下十次的手表，他从前没有过这样强烈的感受——站在楼下向上能够看到家里有一盏亮着的灯，笑意已经在眼中流转开来，于是他向着那处暖光奔去。
开门的时候他故意将动作搞得慢吞吞的，可先前脑补了大半车程的，站在门口说“欢迎回来”的桥段并没有发生，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雷狮在客厅和厨房寻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心里正奇怪，结果发现琴房的门是虚掩着的，他推开门看去，里面没有开灯，但百叶窗被摇了上去，夜色的微光漫了进来，而卡米尔正坐在窗台平坦宽敞的沿上抱着膝盖望着外面。
窗外万家灯火，窗内的寂落却浸透在了过于浓郁的深蓝之中，像是梦中的画面。
雷狮愣了一下才想起挪动自己的腿，卡米尔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一边伸手摸到耳朵一边转过头来，雷狮看到他扯掉了一只耳机，这才明白为什么卡米尔没听到自己回来的动静。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跑了。”雷狮松了口气，来到窗边揉了揉卡米尔的头发，“你怎么躲在这里？”
卡米尔低头想了一会才轻声回答：“我以为在这能看到你回来。”
这是个极易令人心动的答案。雷狮的手掌停顿了一下，顺着他的鬓角摸下来，滑到了少年渐显棱角的侧脸，连被缓缓吸引都不曾察觉。
卡米尔直直地看着雷狮缓缓靠近，听到了某种交错又混乱的撞击声，他判断不出哪一下心跳是谁的，只知道温热正在霸道地扩散——雷狮在他的耳垂边勾了一下手指，卡米尔有些敏感地缩了一下，仅剩的那只耳机就被对方取下来了。
雷狮凑近听了短短几秒就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不是我的歌么？”
“嗯……”卡米尔垂下了眼睛，却没有躲开他的手，“今天下午的时候，我把你唱过的歌都听了一遍。”
他之前知道雷狮，但并不是“粉丝”，会他的歌也只是听过那首代表作而已。雷狮并不知道卡米尔这么做了之后还告诉他究竟为什么，只是认真地看了他一会，直到人不自然地用指关节揉了揉鼻子才笑道：“还不下来？还是你要我像之前那样抱你？”
“……”显然，这句话也很管用，卡米尔迅速跳到地板上，“……我把晚饭放进烤箱里了。”
“嗯。”雷狮看着他将脚踩进了拖鞋里，脚踝处那一块骨头凸起的地方，再往上的小腿肌腱的线条也很好看，脑海中忽然冒出“这家伙还真像只猫”的想法——大概是一只浑身漆黑、只有四只爪子是白色毛皮的小流浪猫，躲在街头的暗处悄悄观察路过的人们，感到危险就会立刻露出爪子和獠牙，但如果能讨到他的信任……
雷狮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头发，心底感叹还真是像撸猫一样了，手感也差不多。然后在对方疑惑的表情中笑着拉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带出黑暗的房间。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