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卡】苦艾酒 06
6.
距离试赛还有两个夜晚。
卡米尔留了下来，但除了交流比赛中的事，多余的一概没谈。夜色渐深时雷狮还提议要不要留在这里过夜，余下的好多空房间可以随便挑选，卡米尔从他的表情里读不出用意，干脆拒绝掉。
其实他并不是出于恐惧或是担心雷狮会对他如何，他只是需要独自一人考虑事情，漫漫长夜是胡思乱想的最佳时间段。
不过他却在次日——也就是试赛前夜找到了雷狮。
在登门之前的十多个小时里他终于败给了熬夜，没有去训练室、也没有如约去找雷狮取战术服，而是睡到作息颠倒，醒来以后胃里不是舒服，脑子都是乱的。
雷狮打开门后的第一句话也是盯着他的黑眼圈直接问：“你失眠了吗？”
“算是吧。”
雷狮原本还想抓着他失约的事情说两句，但卡米尔承认这么快，他笑了起来，“很正常，其实我也没怎么睡好。”
但是他看上去精神状态不错，不知道是客套编的还是他体质更好的缘故，仅能从后脑翘起的一小块头发看出他没有打理自己。
卡米尔跟随雷狮来到了客厅，发现宽大的真皮沙发上还有一团未来得及收走的毛毯，一靠近那片区域，前方的电子屏幕自动被唤醒，温柔地询问使用者是要来一部电影还是继续上次播放到一半的音乐。
被中断的曲目卡米尔从未见过，曲名不像是哪个国家的文字，看上去像是随机组合出来的字母。卡米尔看了一眼对识别端说：“那首曲子，从头放吧。”
然而没有反应。“它不会听你说话的。”雷狮从侧面握住卡米尔的手腕抬起来，“张开手指。”
接着他将卡米尔的手心对着屏幕贴了上去，贴合的位置下方立刻晕开了像水波一样的特效，接着弹出了一个确认的按钮，雷狮将之按下，“以后你也可以指使它了。”
“……是吗。”
那首钢琴曲顺着屏幕两边的立式音响流动了出来，电子屏的上下两端还根据音波生成了跳动的波形。
卡米尔研究了一下弹开在面前的菜单栏，雷狮却在研究他，回过头去的时候雷狮忽然打了个响指，卡米尔盯着他捏在一起的指尖，几秒后又下意识地用单手捂住了左耳，接着一台白色的无人机从雷狮的身后飞了出来。
“怎么了？”
“检验一下你是不是真的能感应到聚芯片。”雷狮摊开手掌，那台无人机便十分灵性地落在了他的掌心，雷狮将它翻过来，敲了敲底部一片质地特殊的区域，“这里面有一块，之前的高斯枪模型中也有，你每次近距离接触的时候都会捂住耳朵。”
“嗯……有股不太舒服的感觉。”
“是什么样子的？耳鸣吗？”
“类似，但问题不是出在耳朵上……”卡米尔又简单地描述了一下，他伸手过去，见雷狮并不介意，于是碰了碰它。
只见那无人机小巧的翅轮转动了两下重新飞起，缓缓降落到了茶几中央的白瓷盘子上，伸出两只机械爪抱住了一块太妃糖，接着又平稳地飞了回来，在卡米尔面前打转。
卡米尔十分诧异地接过了那块从包装就能看出价值不菲的糖果，雷狮一本正经地问：“你喜欢吃这个吗？”
卡米尔有些抵触，“你……它怎么会知道？”
“所有聚芯片的数据都是连通的，也许有别的地方的聚芯片检测到你每天摄入的糖偏高，所以判定你喜欢吃这个。”雷狮笑了笑，“别皱着眉头，它就像是宠物一样，这是它喜欢你、在讨好你的表现。”
“……它只是一台机器。”卡米尔将眉间舒展开，可依旧疑惑，“我来这里没有多长时间，也没吃过多少东西，它是怎么做到的？”
雷狮伸出一根指头摇了摇，“不要拿你的常识去思考带有‘聚芯片’的机器，它们有时会比生命体更加便捷、聪明、灵敏……”
“危险。”卡米尔平静地打断，重新调整了一下呼吸才向他解释：“我不想在这种地方被如此轻易地检测出自己偏爱的食物……我知道有些不善于打架的家伙会选择玩阴的，比如下毒什么的。”
雷狮摊开自己的两只手，每一根手指上都有薄茧，握成拳头的时候每一根骨节似乎都能爆发出力量，“你觉得我善于打架吗？”
“……我在意的不止是这块糖的问题，你也应该能明白的。”卡米尔将那块糖的包装剥开，在雷狮的注视之下含进嘴里，很快嚼碎了它。
雷狮当然也听懂了他的意思，看向他的眼神里面也多了几道欣赏的光。他想了一会，忽然问：“要不要再去模拟地图确认一眼？”随即刻意补充一句：“你还没有试过战术服。”
那片糖果包装纸从某个角度看上去有镭射花纹，卡米尔一边将它叠好塞进口袋，一边十分干脆地同意了。
想试战术服在哪里都可以，天色已经很晚，再过几个小时便是试赛，雷狮肯定也不想消耗体力，有别的目的才说得通。他跟上雷狮，无人机还在自己手上，卡米尔不吭声想了一会，加快几步和雷狮仅差半个身位，“那个……你的无人机。”
“哦，那个——”雷狮将它随手一扔，“不用管，没人用它的时候它会自己玩的。”
那无人机被如此对待，反应很快地展开翅轮稳在了空中。卡米尔看到它先是飘了一会，正面转过来的时候头顶的两枚灯光微微闪动了两下，好像真的拥有生命，在悄然注视着他们。
难耐的传导过程，电流顺着身体一侧传入另一侧的感觉有些反胃。卡米尔闭上眼睛后感觉到了身边的人又在观察着他。
许久后异样渐渐消失，卡米尔猜了猜虚拟地图中的地面，这回雷狮选择的是夜间的场景，奇异的草本植物随风摆动，低垂着的花骨朵散发着蓝绿色的荧光。
雷狮满意地打量了一会卡米尔的战术服，看上去十分合身。他说卡米尔的这套相比较队内其他人的更加保暖一些，他猜测设计师侧重参考了体脂率，外形上较为保守，在传统战术服的形态基础上只在两肩处多设计了两个口袋，初始颜色也为某种极似草地的灰绿色，能够通过识别环境色来调整深浅与灰度。
“还有这里。”雷狮用手碰倒了卡米尔的腰侧，这令他猛然后退了半步，雷狮也没想到他会有这样敏感的反应，又忍着笑意重新把手覆盖了上去，卡米尔注意到那里去掉了普通战术服配备的、携带重型武器的挂钩，改换为细长的笔囊与扁平的防水口袋，便于他携带记录用的工具。
“我隐约记得——之前看到你好像很喜欢记东西。”雷狮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很快被卡米尔识破，索性直接告诉他：“这个是我要求设计师加上的。”
见卡米尔露出了惊喜的表情，雷狮的语气中也带着愉快，“喜欢吗？”
“嗯……十分感谢你。”
雷狮思考了他一会，十分突兀地说：“你可以叫我‘大哥’。”卡米尔反映了几秒才抬头看他，雷狮正托着下巴，“不愿意的话你和帕洛斯他们一起叫我‘老大’也可以，或者……随你喜欢吧，不然每次跟我说话的时候都纠结。”
“……大哥？”卡米尔像是先发出了声音，再反复咀嚼这两个字，奇怪地问他：“观众们也会看到我这么称呼你吗？”
“是的，比赛场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出现摄像头，每一个参赛者胜利的笑、谋划的眼神、背叛的话语、恼羞成怒的肢体动作……观众喜欢看，节目组就会想方设法地拍。”
“那——为什么？”卡米尔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上衣一侧的扣子，“你不担心？”
“恰恰相反。”雷狮笑得十分得意，“你猜，有些人如果看到你这样称呼我，会不会紧张到寝食难安？如果你有兴趣，我们可以玩点更有意思的——当我们亲密得不像普通的盟友关系，他们会怎么想？”
卡米尔微眯起眼睛，花了几秒才将心里的“你疯了”改成了疑问句：“……你怎么想的？他们不会处决你的家族吗？”
而雷狮并不想回答，他莫测地笑了起来，十分突然地拉住了卡米尔的手腕，并起食指与中指，握住了余下的几根，顺着卡米尔跳动的脉搏划向他的手心，接着继续划动到了卡米尔食指与中指的指腹上——
那是对神发誓的手势，极为郑重的场合中才能用到。卡米尔不怎么在乎信仰，却被雷狮眼里的深邃坚毅定住了身体。
“这件事我本来想独自完成的……既然遇到了你，我更相信这是命运注定。”他自顾自地独白，接着认真地看向卡米尔，“我需要一个人帮我掀翻这个世界无聊透顶的规则，你最适合陪我演这样一出戏，作为回报，我答应你一个要求，如何？”
卡米尔感觉到了指尖的异常温热，他尚未彻底搞清楚状况，可雷狮眼中那些如烛火般跳动的光令他禁不住试探：“无论什么要求都可以？”
“当然。”
那还有什么比生命更值钱的筹码呢。
卡米尔依旧坚持着不肯彻底相信，他歪了一下头，直接问：“如果我说，要赢得这场大赛也可以？”
雷狮像是早已经猜到，笑得十分笃定，“可以。”说罢，像是为了令卡米尔放心，他勾住了卡米尔的手指，凑近了几分，“那，一言为定？”
卡米尔的瞳孔左右小幅度地晃动了片刻才深吸一口气，也将自己的手指勾起，回以雷狮同样的力道：“一言为定。”
那时他想，雷狮是个绝对成功的欺诈师——
胜利者只有一个，卡米尔从未放弃理性，可有那么一瞬间他竟全然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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