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_Y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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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卡】池中雪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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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无尽的老旧楼梯盘旋而上,仰头循着光去找,只能看到正上方透下来的光斑,可就是那么一小块,也都无比刺眼。

卡米尔转开视线,再次看向周围的时候自己正顺着一处破碎的墙缝往里看,一个剃了半边头的小混混随脚一边踢走了地上已经被踩扁了的易拉罐壳,一边逼近走投无路的少年。

那人先是啐痰,然后招呼身后跟着的一帮人直接动手,少年被人从后面狠狠砸到了小腿,血液顺着伤口渗进了衣服的布料里面,他疼得牙根都在哆嗦,却紧咬着不发出一丁点声音,某个瞬间他扶着肩膀忽然仰起头来,卡米尔看到了自己的眼睛,里面充斥着愤恨、逆反和讥讽,他像只浑身斥满了无处发泄力量的困兽,随时准备着同归于尽,他有些恍神,这才意识到他所看到的,正是曾经的自己。

回过神来场景又移动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人的记忆很奇怪,回忆太过久远的事情时往往不是站在第一视角,而是仿佛化身幽灵,漂浮在每一个难忘的过去之中去注视着这一切。

所以当卡米尔观望着年幼的自己站在游戏厅中央,面无表情地打爆一款射击类游戏屏幕中的怪物时,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感到奇怪,而是端详着当时的自己,脸上神情说不上是专注还是麻木,是某种死水一样的宁静,他不知道下一秒自己的生命中会闯入多么重要的人。

那个时候的地下游戏厅总是聒噪杂乱,充斥着各种各样刺鼻的味道,不知是从一声棒球杆击碎玻璃的动静开始、还是受最中央那台跳舞机的屏幕爆掉的挑唆……起初还没有人反应过来,待到尖叫声打破了沉迷扎进了所有人的脑海,烟味顶鼻的地下游戏厅里忽然就狂躁了起来,有人跟着大喊了起来,接着卡米尔便看到了十分明确的两拨人散开,他们随手捡起了身边的板凳键盘开始大打出手。

而雷狮就那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或者说是雷狮将他“波及”进了自己的领地里。

卡米尔根本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有人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腕,一把将他从虚拟的瞄准镜前面扯走,下一秒那块屏幕就被一把飞来的椅子砸出了一片马赛克,救了他的家伙用力拽着他绕过了好几台电机,躲过了几波后忽然在他的身边大笑了起来,他低下头,卡米尔一时没看清表情,只觉得那双眼睛亮而危险。

“能跑吗?”那人突然开口。

卡米尔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身体先一步点了头……这是什么问题,他又不是残疾,当然是能跑能跳。那个人没有看他,也并不在乎答案似的,他视线飞快掠过,大门的方向已经被一帮人围堵了起来,耳边只落下一声低低的“跟上我”。

接着像是乘上黑暗中的阴影滑翔,起初是被用力拉扯着,慢慢地他自己的身体也开始不由自主地疯狂追赶起来。卡米尔被拉扯着向着另一个方向逃去,有人向着老窗猛掷了一颗石子,玻璃猛然碎成了渣滓,雷狮忽然将卡米尔扯进了自己的怀里,手掌护住了他的肩膀了后脑。

然后游戏厅里色杂乱眼的画面与震耳欲聋的声音仿佛都在同一刻消失殆尽,只有隔着一层衣服的胸膛中那颗心脏狂跳的声音——那是卡米尔第一次这么贴近一个人,被紧紧抱住的瞬间他甚至中断了思考,那个人护着他在玻璃渣里面滚了两圈又迅速起身,接着他们狂奔进了另一条巷子,抢了辆靠墙暂停的电瓶车一路逆着人群疾驰。

强烈的风始终鼓动这他们的衣服和头发,不知多久才停下,雷狮长腿一跨就跳了下去,伸出了邀请的手时卡米尔才发现他的心脏始终都在颤抖,一直没有停下,连带着四肢都抽得冰凉麻木。

“嗯?”面前那只手的指尖抓了抓,雷狮依然在等他。卡米尔抬起眼睛直视着雷狮,手便鬼使神差地握了上去,雷狮的眉毛微挑了一下,嘴边扬起笑意,他一手拉他下来,一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远处一道满是涂鸦的车库门忽然缓缓掀了上去。

一群地痞混混模样的人迎了出来,冲着雷狮喊“老大”,卡米尔看了一眼,又将疑惑的目光落回了雷狮身上。

“记得我吗?”雷狮突兀地问。

“……”卡米尔犹豫了一会最终选择诚实地摇摇头,对方也没表现出什么不满,他身后的一个家伙反倒是暴躁了起来,“喂,小子你可真够忘恩负义的,你当时像只死老鼠一样趴在地上歇菜了,是我们老大把追你的那群人赶跑你才有命活到现在的。”

卡米尔试着回忆,脑内闪过了曾经在巷子中被追赶的片段,地痞踩着他的脑袋,扬起手中的东西正要狠狠砸下,在意识彻底模糊下去的前一秒,他曾听到了远处呵斥制止的声音……猜测一闪而过……

应该只有那一次了。他的眼睫动了一下,“为什么救我?”他顿了顿,想到了刚才惊险的逃离应该也算进去,又小声补充:“……两次。”

雷狮不想他的表情这样严肃又奇怪,抱着胳膊开起玩笑来:“你猜啊。”

卡米尔当然是想不明白的,雷狮打量了片刻他的表情,似乎是意外对方竟然真的毫不知情,便有些神秘地靠近过来,向他的手中塞了一张边角已然有些泛黄的照片,“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他轻哼了一声,终于报上名字,“我叫雷狮,咱们之间有点儿‘缘分’。”

一瞬间里头颅里、胸腔中强烈的动荡,就连卡米尔自己都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他盯着相片上那个过世已久的女人、她身边面容模糊的男人,和与男人勾肩搭背的那个兄弟,最终目光落在了远处一个孩子跑远了的影子上,随即又锋利地划过雷狮的面庞。

卡米尔的嘴角动了动,不可置信的警报声拉满了神经,可一对上雷狮的眼睛,动荡似乎又寂静了下来。他过了太久独自流离的生活,终于以这种方式重新遇到了又血缘关系的亲人,他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身体僵硬着,只有眼睛能随着雷狮转。他这才观察到,雷狮的眉眼与自己的的确是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气质渲染下更多了几分英气与傲气。

雷狮的话音一落,他还未做出接下来的动作,身后的一群人登时骚动了起来,“什么?什么缘分啊?”

可他们的老大只笑不答,另一个焦点人物也说不出一个字,不一会那些骚动就变成掺杂着各种好奇、狐疑、甚至猥淫恶意的吵嚷了——

“老大不会平白无故带人回来,还说‘缘分’什么的……我还不知道您什么时候还会用这么酸的词了!”

“我靠是不是我想的那个啊?”

“老大这是怎么回事,想尝鲜所以带回来个男的?”

“看上去毛都没长齐啊,上次是谁说老大喜欢熟女来着滚出来挨打。”

……

后来卡米尔才知道,雷狮虽然在那群不务正业的小青年里面一呼百应,但严格按照年龄划分的话,那时的他其实也正处气盛的年纪。他们只差了三岁,无非是因为卡米尔生了张娃娃脸,还有那时的他还没开始长个子……雷狮要是真对他有什么想法,那也和最下流意义上那些专门喜欢男童的男人完全不是一类。

那些跟在他身后的小混混知道的不少,实践得却不多,过完了嘴瘾就开始嬉笑着观察卡米尔的反应,和他偶尔在巷子里看到的那些虐待流浪猫流浪狗的渣滓是一样的眼神。

说得最露骨的那个诡笑着摸出了打火机和劣质的烟,却在点燃的前一秒,被凭空飞来的刀片刺穿了手背,那人瞬间跪倒,根本顾不上泥水溅在衣服上的狼狈,哀嚎着丢了手里嘴里的东西,空气随之跌到冰点,一时间那些起哄的声音都消失了。

雷狮有意识地将卡米尔挡在了自己的身后,他垂着眼睛扫视了一圈,再没有一个人敢动作丝毫,卡米尔从后面抓住了雷狮袖子腕口,俯视着那样的场面,不知道该发出怎样的声音,竟只觉得讥讽好笑,不一会雷狮手腕转了转,攥住了他的手。

 

那天之后卡米尔被接到了雷狮的住处,那是一处再普通不过的出租房屋,雷狮没有在里面置办太多的东西,卡米尔刚踏进去的时候还惊异于里面的冷清。

“你一个人住?”

“嗯。”

卡米尔只“哦”了一声,他看到玄关挂衣服的地方只有三只衣架,在雷狮看向他之前就将目光挪去了别处。

不知是不是雷狮察觉到了什么,隔了两天衣架上就多了几只新的衣架,上面的标签都没撕干净,一看就是新买的。不光如此,家里竟然还多了一台小型的游戏机,和那天卡米尔在游戏厅里面刷爆的是同一款,卡米尔好奇地摸了摸,忍住了开口问的冲动,雷狮也不说,但他从来没上手玩过,卡米尔便知道了这是雷狮送给他的。

就像是寻常人家里的兄长一样,雷狮给他零花钱,不怎么打听他的学业,卡米尔有点倔强,也足够自主,对他来说只是换了个地方住宿而已,钱也不愿意花,偷偷攒起来换成了整张大票子又塞回雷狮的衣服口袋里,被发现以后对方也不会有什么多余的反应,和往常一样,在一起的时间里他们会随便聊一些白天发生过的、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样安逸的生活比起他之前那一团糟的状态要好不知多少倍,但卡米尔清楚这一切并非是真正的宁静。

他知道雷狮的床头藏了枪、知道浴室的门后也安装了些危险的东西,还知道每一处抽屉的的背面都有刀片……这个家的寸寸都藏着秘密。

而房子的主人早出晚归、作息颠倒,偶尔被卡米尔听到一些通话,从隐晦的语言中卡米尔能猜到,他并非是普通的混混头子,那些只会嚷嚷的小弟们也只不过是他养来做挡箭牌的,在他的身后是一张无比巨大的关系网,比起街头那些打砸勒索的勾当要“守规矩”得多,却更加黑暗残酷,而他似乎也并不想让卡米尔了解太深。

起初卡米尔有些想不通,既然雷狮可以当着他的面和人谈生意,那就说明其实自己并非被有意提防……直到某一天放学后,雷狮忽然给他留言,要他除了自己的书包以外什么东西都不要带,从家里出去,走到人多的地方,越远越好。

那个时候卡米尔捏着手机屏幕的指头竟然连一丝颤抖都没有,他迅速起身,抓起自己的书包和外套径直走向了雷狮的房间,他跪在地上,摸到了床头柜下面的一处暗格,他将那个隐藏的箱子打开,里面是一把黑色的手枪,握在手里冰凉,却沉甸甸的。

他接着将它塞进了书包里,和自己的课本文具压在一起,他在离开前重新看了一眼那台游戏机,最后关上门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他没有听从雷狮的命令,而是凭借猜测去了一处雷狮曾多次和别人提起的废旧球场,但他的动作似乎还是慢了些,卡米尔赶到的时候夜色里的球场只剩下一盏昏黄萎靡的灯,其他的都被打碎了。

人工草坪上横七竖八得躺了不少人,他略了一眼,只有几个是眼熟的,雷狮大概没有在这里吃亏,那么他人在哪里……?

担忧的念想起伏未定,头顶的灯光闪动了两下,终于连最后一丁点光也灭下去了。卡米尔站在黑色的风里,像个迷路的人,某一刻他忽然茫然地抬头,向着裁判台的方向看去,一个人影站在那里,他甚至疑心自己看见了暗处纵横的鬼魅,直到“它”顺着阶梯缓慢地走了过来,卡米尔渐渐的脚被钉在原地,他看清了那个轮廓,所有被剥夺了的感官终于重新流回了神经各处。

雷狮的头发很乱,衣服上也沾着污垢和血,却不显得狼狈,在夜色的视觉刺激下甚至滋生了某种充斥煞气的吸引力。

卡米尔曾见过不少斗殴过后浑身狼藉的混混,却第一次见到这样血腥的,他不说话,雷狮却看着他笑了出来,“为什么要来?”

他语气平静,却比寻常冰冷更甚,卡米尔觉得自己的心脏颤抖了两下,坚持着直视着他,听到自己说了两个字:“找你。”

黑暗中雷狮那双鲜明的瞳孔亮了一下,随即瞄准一般眯了起来,“你不该不听我的,”他靠近,手掌先是搭到了卡米尔的颈侧,渐渐划过他的皮肤,接着停留在了他颈侧最致命的位置,“你不该——闯进这个世界。”

……那听上去好笑极了。

卡米尔忽然明白了原来雷狮始终认为他的隐瞒是某种拙劣的“保护”,他嘴角动了动,却没有笑出来,只是静静地将手搭在了雷狮的手背上,似乎是在助面前的人将自己完全扼住,任由深渊与黑暗浇洒在自己的身体上。

“我不在乎,大哥。”他吸了口气,认真地说:“你可以相信我……”

他会记住雷狮在那瞬间错愕的表情,也会记住下一句致命的承诺——

“无论如何,我永远追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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