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_YU

wb:请以你的尾巴刺挠我
ao3:jiangdongceyu

 

【雷卡/短完】我不爱你的十二个小时

原作AU+脑补幻想。

质问箱→点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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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0

这大概是一场清醒梦——

卡米尔睁开眼睛的时候,长长的耳鸣伴随着视线内天旋地转的混沌。他试图控制自己的躯体,很快发现了手背上扎进血管的点滴、捂住口鼻的呼吸机以及太阳穴两边连接着的软管。

顺着余光里规律闪动着的光,他看到头顶是一台篮球大小的仪器,视线被局限住了,转一下脖子颈椎竟然“咯吱”地响了一声,床边忽然晃来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一个陌生男人急切地走上前来,张嘴说了什么卡米尔没有听清,只是冷冷地盯着。

然后那个人靠近,又一次开口,嘴巴张开、上下唇抿起、接着舌尖做了一个后卷的动作,他的听力在后两个字出现的时候已经开始恢复:

卡米尔……

这是他的名字,因为仅仅模糊地听到那个声调,身体似乎就能做出某种应激反射。

他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努力转动着僵硬的大脑,回忆像被打乱的拼图一样一块一块吃力地拼接着。

他隐约记得自己隶属某组织,但做了什么任务、认识什么人……一概想不起来。此时此刻他的身体像易碎品一般被保护了起来,什么都无法有效感知,连对周边环境连最基本的警惕性都丧失了。

他渐渐意识到,自己可能失去了一大部分的记忆,这无疑是致命的——该顺从谁的指令、该相信谁……他想不起来,没有任何头绪,不安感一波又一波涌了上来。

卡米尔开始观察面前的这个人,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了。他同他对峙了片刻,终于先开口去问面前的人,“你……是谁。”

呼出来的气打在了玻璃罩上,卡米尔的眼前铺开一层白雾,以至于看不清晰他的表情。“雷狮。”那个人答:“你的搭档,也是你的哥哥。”

“……哥哥?”卡米尔定睛更细致地观察他的相貌,试图看出同自己的相似之处,却在视线勾了他鼻梁棱角的时候发觉,他连自己该长什么样子也想不起来。

“嗯。”那人伸出手来,犹豫了一下才摸了摸他额前的头发,“想下床吗?”

这是个有些亲密过头的动作,卡米尔感到不适,却没太有力气躲闪掉。

他又看了一眼身上横七竖八的各种医疗器材,虽然的确很想亲自下去调查一番,但这样的场面也让他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还能站起来。他望着雷狮,小声问:“可以吗?”

他流露出了苦恼的表情,雷狮却笑了,眼底的颜色像水中的墨一样渐渐稀释散开,卡米尔胸口起伏了两下,忽然又感觉到里面跳动着的节奏,还有一丁点自己身体的温度……是重新复苏的、生命运转的感觉,他终于确认这不是一个梦了。

然后雷狮——他的“哥哥”,低下头去靠得更近,伸手帮他一点一点地撤开身上的仪器,“慢慢来,我陪着你。”

 

 

·11:00

雷狮帮卡米尔撤离了呼吸机,让他先躺一会,试试能不能想起什么。

消毒水是熟悉的、难闻的味道——嗅觉也渐渐恢复了。

卡米尔盯着白色墙面上的一块挂钟,还是无法想起任何关于雷狮的事情,唯一的一幕便是刚刚雷狮看着他的时候,眼底充满了各种不同的复杂情绪,若不是提前被告知那是他的亲人,他大概都会往其他的关系上胡思乱想。

但、也不一定……卡米尔保持着冷冰冰的理智,他也想到了这或许也是某个敌对势力计划中的一部分,抽走他的记忆后为他灌输一些新的东西,然后再让他与昔日真正的伙伴搭档敌对……这是对待俘虏最龌龊、但也最致命的伎俩之一。

房间的门又被推开了。雷狮推来了一把轮椅,卡米尔望着他展开踏板的动作,默默咬紧了下唇。

其实在看到自己身上驾着那么多仪器的瞬间,他就应该做好从此以后只有一颗脑袋能活动的心理准备了……但就在雷狮伸手扶他坐起来的时候,他嗅到了这个人身上的味道,某种触感似乎从遥远的地方接通了过来,他先是试着用手抓了抓身下的床单,雷狮没有发现,只是张开胳膊,那个动作是要将他抱下去,卡米尔下意识地想躲,那双手臂就停在了半空。

于是卡米尔也发现,他刚刚竟然自己蜷起了双腿,弄皱了身下的一团被子,用手摸摸膝盖,感官尚还有些麻木,但一点也不迟钝,他试着让两条小腿落到床沿下面荡了荡,原来真的可以操控,“看来我不需要轮椅。”

雷狮也刚刚将惊讶神色收起,笑着将手臂从他的身上撤离,“如果你想,我也可以推着你走。”

“谢谢,但没必要麻烦你……”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念出那个生疏的称呼:“哥哥。”

雷狮似是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像是被一场朦胧大雾掠过,转瞬即逝的表情变化令卡米尔有些莫名其妙地揪心。

他扶着卡米尔踩到了地上,有那么一晃而过的瞬间,卡米尔竟然有点希望这其实是一场骗局,其实他们原本并不相识……毕竟被彻底遗忘一定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他们是亲人,深深的羁绊单方面被割断,单单是接受都会需要多少勇气……

但雷狮只是耸耸肩膀,有些无奈地笑了,“你以前不是这么称呼我的。”

“……”卡米尔也猜到是这样了,他连忙道歉:“对不、”

“没事。”雷狮打断了他,将手掌抚到了卡米尔的头顶揉了揉,“称呼什么的,随你喜欢吧。”他的手掌顺着鬓角的头发划了下来,是痒的、是暖的,是……

熟悉的。

他想,曾经一定有那么一个时刻,也有过这样类似的动作,在记忆深处烙下了深刻的痕迹。

不然他不会下意识地想去顺从触碰。有什么东西系顺着缓慢的动作,穿透他自己都倍感陌生的骨肉,沉入了深处的血液里面。

 

 

·10:00

卡米尔扶着墙面缓慢地走动着。

在尝试了几次后,他很快协调好了自己的肢体,现在他已经不需要借力就能保持站立了,更多的感官也恢复到了正常。

他的嘴里含着一块混合水果味的硬糖——那是雷狮塞给他的,起初他还纠结要不要接受,结果对方忽然冷哼一声,有些自嘲地问:“你不会在想‘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吧?”

“……”还真被读心了。

于是卡米尔面无表情地抓过那块糖,用刚刚恢复知觉的手指拙劣地剥开,当着雷狮的面丢进嘴里。他用舌头将那块渐渐化开的糖果在口腔里面勾来勾去,酸甜的味道让他感到愉悦和安心。

他猜想自己在失忆之前应该很喜欢甜食,而雷狮了解这一点。

“还想要吗?”雷狮发现了卡米尔盯着他摸出硬糖的那只口袋出神,又将手伸进去找了找,果然又变出来两块。

接着雷狮倒退着走出一段距离,将那两块糖夹在手里晃了晃“你要是能将身体恢复到用自己的力量走过来,我就给你,怎么样?”

这是故意模仿哄小孩学走路一样的语气,他的哥哥怎么会这么无聊。卡米尔有点无语,刚想说点什么,雷狮盯着手里的东西自言自语了起来,“哦、这块是咖啡味的,你从小就很不喜欢苦……但是这块酸奶的应该足够诱惑你了……”

说完他一边将那块咖啡糖收回口袋,再次抬头后冲他笑,“愣什么神呢?”

 “……没什么。”卡米尔转过头去,他用手抚过胸口——

刚刚一瞬间是真实的心痛。

 

 

·09:00

“……如果感觉状况良好的话,你可以试试蹦跳或者奔跑。”

他们坐在休憩长椅的两边,卡米尔正对着一块银色的螺丝发呆,雷狮忽然开口。在看到卡米尔的表情后解释道:“别惊讶,你的情况只是因为太复杂,所以动用了太多仪器……看上去吓唬人,但其实没有特别糟糕。”他伸手拍了拍卡米尔的肩膀,安慰中夹带了更多亲昵意味,卡米尔不小心将嘴里的酸奶糖咬成了两半。

雷狮对他做出的肢体接触总是很自然的,卡米尔注意到了这一点,也适当地放下了一些令他费神的警惕,“所以……”他思忖了片刻,最终决定省略了对雷狮的称呼,“除了身体的恢复,我还需要做点什么?”

他没想到,雷狮竟然狡猾地笑起来,“现在信任我了?”

“……”卡米尔拿奇怪的目光看着他,小心地观察着最细微的神情变化,坦诚地说:“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有没有恢复的方法……我是说,这里。”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雷狮的表情变了变,卡米尔本以为他会糊弄过去,却没料到玩笑神色渐渐从雷狮的脸上淡去了,“你的失忆是暂时的。”他思忖了几秒开口:“你很快会想起一切,所以现在我长话短说——”

“两天前我们接到特战部的一次秘密作战指令,在完成任务撤离的过程中误入了一片扭曲空间,你的大脑受到了重创,一些中枢系统和激素分泌被打乱了,但幸运的是你的记忆晶体在我手上没有受到破坏,激素状态在你休眠的时候已经抢修成功,现在我们已经回到了安全的船舱。”

“十五小时前我将你的身体‘格式化’,在你昏睡的十多个小时里身体已经恢复了七成,但记忆导入还需要一段时间,大概九小时后你将回忆起全部的事情。”他注意到了卡米尔的皱眉,补充道:“不要担心,你的记忆晶体没有任何数据损坏或人为删除改动的痕迹,记忆导入完成后你也会记得‘失忆’的一天里发生过的所有事情,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放松,休息。”

卡米尔听懂了。如果情况真的是雷狮说得那样,按照他的意思,自己现在其实不需要过多担心,静候即可。他思索了一会,只抓住了一句令他疑惑的,“我的记忆晶体……在你的手上?”

“嗯。”雷狮笑着走近,伸手拨开了他胸前垂下去的围巾,“我的也在你这里。”

卡米尔顺着低下头去看,这才发现自己的胸前有一块玫瑰色的晶体,和雷狮瞳孔的颜色相差无几,他原本还没有注意到,以为那是个普通的挂饰……

卡米尔有些想不通如此重要的东西他们为什么会交给彼此保管,唯一能作解释的大概就是他们之间的感情真的十分深厚……他忽然觉得有些无力,指腹摩挲着晶体坚硬的表面,半天才挤出一句:“抱歉……”

雷狮像是不理解他为什么会突然低靡下来。卡米尔看着他,忽然感到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些过于“安全”,甚至可以说……疏远。

他垂下了眼睛,低声补充:“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们的关系一定很好,但现在的我却一丝一毫也想不起……”

雷狮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他随意摊开手,满不在乎地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真的永远忘……”他的话卡冷不丁地在了喉咙里,因为卡米尔走上前来,模仿着他方才的动作用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你说,我们从小就在一起,对么。”

雷狮比他要高一些,作为兄长自然应该是更习惯做这个动作,而不是被这样对待。但那一刻卡米尔只是觉得面前的人很需要这样的安慰——雷狮背靠着墙壁,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从呼吸起伏的胸口能察觉到他剧烈的情绪动摇,片刻后他低低发出声音:“对。”

“可以告诉我吗。”卡米尔将那枚承载着雷狮全部记忆的晶体攥在手心,“我想知道我的、我们的过去。”

雷狮的喉结滚动一下,似乎也闪过了许多回忆片段,映得他的眼睛也明亮且吸引人,“全部吗?”

“嗯。”

“也许会有一些不愉快。”

“没关系。”总比完全空白要好很多。

面前的人笑了,“好啊。”他朝他伸出手来,好似邀请,“跟我来。”

卡米尔盯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眼前的场景与什么东西渐渐重合在一起,掀起经年翻覆的尘埃。他慢慢伸出手去握住,好像在重复曾经某个改变了一生的决定。

 

 

·08:00

他带着卡米尔来到一处阴冷的小房间,这里看上去是一个常年不见光的杂物储藏室,但里面的东西却摆放得很整齐。

“这里是……?”

“你总是在这里‘藏’东西。”雷狮摸到墙壁侧面的灯,打开后从头顶洒下来的光也是温和的,他顺着最里面摆放着的一台架子扫去,有木头雕刻的摆件、做工精美的短匕首、已淘汰型号的通讯器……还有一些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比如玻璃杯、书籍、甚至还有一只小小的折纸。

雷狮的目光最终停在了架子尽头的一枚小玩意上。

“……胸针?”卡米尔看着雷狮将它取下来,他发现上面没有落灰尘。

面前的人久久没有出声,他抬起眼睛来,发现雷狮的嘴半张着,牙关却咬紧了,瞬间的触动被笑掩饰掉,“嗯,这是我小时候掉的胸针。”他吸了口气,用手指抵在眉心上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好像明白你……为什么总是不愿意让我进来看了。”

“……”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雷狮讲述的时候还要时不时停下来回忆几秒。那时候他刚刚抛弃了贵族的身份,在囚笼外的世界走走停停。

和卡米尔是相遇在距离皇城最近的一处厄流区。说来也是讽刺,一堵墙分隔开的两个世界,一个是雕梁画栋、一个是断壁残垣。

他的胸针松动掉落了,顺着地面的凹陷滚落到了墙的另一边,趴在地上伸长了手也够不到,只能翻墙过去。

他站在高墙上,阳光从他的背后打过来,自己长长的影子落在了墙那边的地面上,脏兮兮的墙角里一个幼小的身影动了动,雷狮发现了他。

那是无法忘却的初遇,雷狮的影子打在了卡米尔半边身体上,他的左手臂刻意地背在身后,谨慎又提防地注视过来,一只眼睛被光照得雪亮、一只眼睛被影子掩得阴沉,像只匍匐在废墟上的野兽。

那种瞳孔的颜色——雷狮确信,在他们的星球上没有人会生来拥有一双苍蓝色的眼睛,他唯一见过的只有一张照片:他的叔父和一位来自遥远星球的远游学者的合照。后来一些丑闻流了出来,那张照片也无影无踪了。

 

见“不速之客”不打算开口,卡米尔犹豫了一下,清清嗓子。

他小心地伸出手来摊开,他的手心是那枚滚落到这边的胸针。那是他从皇室里面带出来的东西,上面的花纹是皇族专有的,很少有人识货。

但面前那个家伙好像认出来了,稚嫩的脸上表情慢慢严肃了下去,“这是你的东西吗?”

雷狮望着他,只发出一声:“嗯。”

那人低下头了好久,不知在想什么,“殿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已经几天没有人再这样称呼他了,再次听到,雷狮都不晓得为什么自己竟然会笑出来。他捂着肚子,笑得几乎要发抖,下面的人瞪大眼睛望着他,似乎是在担心这个看上去比自己大了几岁的家伙会不会因为发疯一脚踩空摔下来。

然后雷狮终于笑够了,他直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卡米尔,“不为什么——”他低声说:“还有那个东西,替我把它扔掉吧。”

卡米尔茫然地看过来,他们之间隔着悠远长风、和斜阳漫漫倾下的霞光。

 

 

·07:00

“要不是亲眼看见了,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太久没见到,雷狮爱不释手地摆弄了一会那枚胸针,“你竟然把它私藏起来了。”

看来雷狮以前是真的没有踏进过这个房间……卡米尔有些想不通为什么他不想让雷狮看到这些东西,但有一点可以确认——等到他的记忆全部恢复,一定会十分头疼。

雷狮又饶有兴致地将那枚胸针贴到卡米尔的胸前比划,“你可真是收集了值得回忆的好东西啊。”

卡米尔无奈地任由他将它别到胸前,回味了片刻又忽然意识到:“所以……如果没有那场‘偶遇’,我们可能再也没有了交集,是么。”

“你要是这么想的话,的确。”雷狮耸耸肩膀,轻哼一声笑道:“不过现在看来,你还是很珍惜咱们这段‘相遇’的。”

“……”这件事情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但第一次以一个“听者”的心态了解,竟然能从里面琢磨出些许“宿命”的味道,“你也不赖,那么久远的事情,竟然也能记得这样清楚。”

“谁知道呢。”雷狮短促地吐出一口闷气,“也许就是为了今天,我能尽可能详细地说给你听吧。”

雷狮看到卡米尔的睫毛闪动了两下,转过去不再出声了。

那个时候雷狮也不曾想到,这个在厄流区偶遇的孩子就是冥冥注定赐予他的礼物。后来他在宇宙穿流之中时常会想起皇宫中的礼乐美食,叛逆意气慢慢收起了棱角,思念与珍惜渐渐潜进了他的心底。

曾经那个依然背井离乡的少年的逞强几乎骗过了自己,还好他遇到了卡米尔,从此游离迷茫的温情拥有了新的寄托,他们陪伴着彼此,开始了新的生活。

 

 

·06:00

雷狮十几岁的时候就拥有一艘飞船,据说是从其他海盗团的手中抢来的。

他将那只木头雕刻的飞船模型推到卡米尔面前,“就是这样的,它叫‘羚角号’,后来由于各种原因报废掉了,我们又从更大的势力那里抢来了一艘新的。”

“……抢?”卡米尔对这个用词表示怀疑。

雷狮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甚至在讲述的时候还有几分得意,“你现在全都忘记了,但当时你可是积极地和我一起制定抢夺计划呢。”

“……”卡米尔没法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发出感叹。

“从前我可能帮你解决了一些麻烦……只是顺手。那时候你对我所有的意见都很顺从,认为我说的一切都是对的。”雷狮的目光落在那艘木飞船上,笑容渐渐缓和了下去,“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你先是学会了质疑我,然后又学会了反驳,再后来就开始慢慢开始自己思考并且矫正我的决策……不过这样也有缺点,那就是你开始变得‘不听话’了,经常私自做出一些决定,玩得一手先斩后奏。”

卡米尔望着雷狮的表情,淡淡地说:“是吗,可我觉得你好像还挺高兴的。”

这句话就有点挑衅的意思了,而雷狮的眼睛果然亮了亮,他扬起下巴说:“同伴也好、猎物也好,我都不喜欢太乖顺听话的——”他尾音拖长,未等卡米尔接话便压低了声音,“当然,有的时候得你也太任性了,让我生气。”

卡米尔有点想提醒雷狮他已经失忆了,这个时候算账不太合适,他不以为然地瞥了一眼,“嗯?比如?”

雷狮瞪他,“你以为你是怎么把自己搞失忆的?”

“……”

卡米尔压根不知道雷狮是怎么看穿他的想法的,绕来绕去自己掉进陷阱里了。他想了想,决定先摆正态度认个错:“……抱歉。”

好在雷狮没有打算抓着不放,他先是冷哼一声,“现在倒是乖了。”接着伸出了手,摸到卡米尔头发的时候笑了,不易察觉的温柔触进了卡米尔一片昏暗的记忆深处——

“我会保护你,就像现在这样。”

 

 

·05:00

雷狮告诉卡米尔,他们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宇宙海盗”。

以他现在的性子,尚不甘愿在所经之处籍籍无名,年少的时候更加轻狂,为了扩大自己的声望与势力,他可以不择手段,毕竟对于他这样百无禁忌的人来说,“威名”与“恶名”本质上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在星际横行霸道的那段日子相当快活,他陆续收到过几个手下,有一些不听话的被杀掉了,也有逃跑后在其他地方吃了苦头的,最后剩下两个,一个叫帕洛斯,另一个叫佩利。

卡米尔摇摇头表示他依然没有印象,雷狮也没抱太大希望,“嗯”了一声后继续讲,“后来我带着你、还有那两个家伙一起参加了一场大赛……”

在那场大赛中,获胜者诱人奖励的对立面是参赛者们无休止的算计和屠杀,卡米尔作为他最亲近的人,自觉地扮演起了“军师”的角色,竭尽全力帮助他取得胜利。

“看来,我们是成功了?”

雷狮摇摇头,“在那一届里,没有获胜者……不、确切地说是我们原本失败了。”他顿了顿,他眼睛的颜色像水晶缓慢沉入黑夜里,模糊地说:“你‘死’过一次,在我面前……”

他嗓音艰难,说不下去了,卡米尔不明白,但那短短几个字眼足够锥心。他正想着如何安慰,对方却很快恢复了正常,轻飘飘地说:“当然,后来我也‘死’掉了,但是有个小子竟然能代替神使的身份和创世神对话,所以我们才重新‘活’了过来……说起来、咱们都欠了他一个人情呢……”

“……”卡米尔久久地盯着雷狮,忽然垂下眼睛。

“有什么好笑的?”雷狮奇怪地看着他。刚才他讲的那些事情明明连回忆都会撕扯疼痛,这家伙竟然还能笑出来。

卡米尔摇了摇头,抬起手来,没推到东西,只好碰碰自己的刘海,接着又觉得这个动作莫名其妙——也许是他以前的习惯性动作。

“我只是觉得……以我现在的状态,听你讲这些,都好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卡米尔轻叹了口气,伸手去够那个架子。

他相信自己一定不会那么无聊,在这里的每一件都像那枚胸针一样有意义,他发现了一块残破的、上面还沾染了一点血迹的红色围巾,想伸手去摸一摸,指尖触碰到上面却忽然发现,下面还藏了东西。

他将叠整齐的围巾掀开,下面果然有一本皮质封面的本子,很厚、很旧,他将它取下来,发现里面还夹了不少纸页。

雷狮凑近来看,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好像有写日记的习惯,但我在外面从没见过你写东西的本子,原来是藏在这里了。”他眨了眨眼睛,“虽然很好奇,但我还是先不偷看了,不然你也不会小心翼翼地藏起来。”

他抱起双臂,自觉后退,靠在了一边的墙壁上,卡米尔回以一个感谢的眼神,缓缓打开了那个本子。

 

 

·04:00

和想象中的不同,本子的内容好像并不能获取什么有用的东西。

上面杂而不乱地记了许多,有些看似机密的片段还用难懂的符号做了代替。唯一能看出的是这本本子他真的用了特别特别久,靠前的纸页泛黄泛皱,连笔迹都有些青涩。

卡米尔发现每隔一些页码,本子里面都会夹着折起的东西,他将最先翻到的一张展开,这是一封信,收件人是“雷狮大哥”,他忍住了抬头看向对面那个人的冲动,继续读了下去。

和本子中的笔记一样没营养,与其说是“信”,它更像一份工作报告与规划,大片大片都是些谋略计划之类的,再往下就是一些语气奇怪的交代,好像和雷狮之间他才是做兄长的,操心了大把的事情,大到军火开销,小到类似“不要喝酒”等等细致到鸡毛蒜皮的小事,起初他只是随意地浏览,一边猜测他与雷狮曾经的相处模式一边暗暗感到好笑,直到最后几段映入眼帘,他的瞳孔定格在了几个字眼上——

他说:擅自决定只身去排除危险很抱歉,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也许我已经不能再陪伴左右,愿你心愿顺遂,征程万里。

最后一个句点着墨过多,再加上放置久了,深色晕透了一小片纸页。

“……”卡米尔花了好几秒钟才从头皮发麻中缓了过来,他的手抓空了一下才将这封未用得上的“遗书”重新折了起来,然后努力控制着力度,翻到了第二封。

意料之中,这一封也是相似的格式,交代了许多或重要或无所谓的事情,只不过某些小事的交代内容改换了一下,比如在饮酒的问题上他做出了“少喝为好”的退步,最后依然是刺目的道歉与赤诚的祝愿……

卡米尔的心跳狠狠空了一拍,还未来得及将第二封收起,就飞快地翻找了起来,他拆开第三封、第四封、第五封……每次都是相似的格式,多少次,他为雷狮留下了这样的信。

然后他打开了一封祝愿特别深情隐晦的,他简直怀疑自己又一次出现耳鸣了,整个脑袋里面“嗡嗡”作响,他盯着那痕迹,较长的笔画都能看出抖动的破绽,这次他忽然感到了心虚,严严实实地重新折好夹了回去,强烈的预感迫使他违背了自己的理智。

他忽然有点不太敢看接下来的信了,囫囵往后翻,心里一团糟乱,但最终他的手指停在了纸页最新的那封上,这张折痕凌乱,他在短暂的犹豫后鼓起勇气打开。

交代的内容似乎更多了,他的字迹工整,可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忽然令他感官模糊,甚至无法站稳,背靠墙壁慢慢滑坐了下去。

他的视线被钉在了最后一行——

我爱你,这份感情不知从何开始无法抑制、无法停止,虽然从未亲口说过,但你知道。

 

 

·03:00

“卡米尔?”雷狮终于发现了卡米尔的异样,他走近蹲了下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没事吧。”

“我……”像是电流接通了神经,卡米尔忽然侧过去躲开那只手,深吸了一口气才小声答:“没什么,只是感到有些饿了。”

雷狮当然是不会信的,但他多看了卡米尔一眼,没有继续逼问,而是笑着将他拉了起来,“好,这说明你的消化系统也恢复了,我吩咐手下为我们准备一些吃的。”

卡米尔的手被雷狮攥在掌心,温热安稳,他细细地注视着面前的人——他的搭档、他的哥哥、他的……倾慕之人,他越发迫切地想要取回自己的记忆。

雷狮总是将一些事情叙述得淡描轻写,但在发生的那一刻究竟有多么震彻心灵,他像隔着一层玻璃去看模糊的画,再怎样激烈的场面都无法真正感知。

 

食物的味道很合胃口,雷狮又喝了酒,卡米尔盯着杯子里面不断上浮的气泡,心里面的字句魔怔似的不断在他脑内投映。

“大哥。”他忽然开口,这样陌生又熟悉的称呼让他自己的胸口震了一下,也让坐在对面的人愣住了。

“那个时候……”卡米尔将手中的刀叉攥紧,“我是说,你看着我‘死’掉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雷狮眯起一只眼睛,惊讶又危险地盯着他,过了一会才似笑非笑地说:“如果你还有一丁点在乎我的记忆,就一定不会这么揭我的伤疤。”

“……嗯,也对。”卡米尔被他低沉的声音唤醒了,也觉得自己这么问实在是有点作死,他声音也低柔了些,闭上眼睛哑声开口:“算了,也许等我想起来和你的过去,会心疼吧。”

雷狮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卡米尔没有回答他,只是缓慢地睁开眼睛,交错的眼睫之间,光与画面重新流进了视野,刺得他眼睛都有些酸胀,“不知道我在昏迷之前想的是什么,但我想,失去和你的记忆,也许是件同直视死亡一样残忍的事情。”他咬了一下嘴唇,视线终于在雷狮惶然的脸上聚焦,“另外,还有一件我很在意……”

他直视着雷狮的眼睛,无比认真地问:“我们之间的关系,真的仅仅是‘搭档’和‘兄弟’么?”

 

 

·02:00

一顿饭吃得极其安静,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最后雷狮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卡米尔取来餐巾纸擦嘴准备跟上去,对方却忽然停下了。

他背对着卡米尔,冷不丁地开口:“你‘死’掉的那一次,是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我的面前。”

“……”相处了几个小时,卡米尔也已经习惯雷狮跳脱的话题了,但没想到他竟然会重新提起这件事。

雷狮慢慢转回来,脸上恢复了意味不明的笑,却比先前都要含混许多,“那个时候你根本听不见我说话,冲在我前面义无反顾,但我却……第一次感到十分恐惧,我在最后一刻才发现我不能没有你。”他用手背抵在额头上,吃力地回忆着苦涩的过去,“然后你倒下了,我抱着你晃,你还是不回答,我很用力地亲吻了你,但你好像已经没有意识了。”

卡米尔僵硬在原地,雷狮却如释负重地长叹一口气,“这件事情即使你恢复了记忆应该也不会知道,不过无所谓……”他摊开手,看向卡米尔的时候眼中温度炽热,笑起来的时候像是透过海平线穿梭而来的阳光,“后来我们也还是在一起了。”

卡米尔站在原地,没有感到惊讶,反倒十分释然,“果然是这样吗……”

所以他们保管了彼此的记忆晶体,所以他拥有独立的秘密空间珍藏与雷狮之间的记忆,所以他会给雷狮留下无数封决然的信……

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嗯。”雷狮一步一步地向他走近,“你有什么感想?”

“我……”卡米尔吞咽了一下,“我能够理解……但,没有记忆的我暂时还没有办法爱你。”

“我没有强迫的意思。”雷狮反倒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我以为你会无法接受。”

“只是有些难以置信。”卡米尔微微抬起脸来,“……我们是兄弟。”

“对,即使、我们是兄弟。”

他不记得自己第一次细细端详雷狮的脸的时候是揣着怎样的心情,也不记得在坠入情网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脏是如何紧绷的,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一刻,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面前这个人,所有的声音、温度、画面都打乱成了煽情的旋涡。

然后雷狮如愿抱住了他,这样的怀抱有些陌生,但让人安心,他的睫毛贴着雷狮温热的侧颈一点一点垂下去,最终闭上眼睛纵容自己陷在里面,他的呼吸忽然有些乱,情绪变得无法控制,雷狮顺着他的脊背摸了摸,竟然又奇妙地安抚下来,“觉不觉得困?也许一觉醒来,你什么都想起来了。”

“……不。”卡米尔抓住他的衣角,声音沉闷,让人无法拒绝:“我还想听我们是如何在一起的。”

他看不到雷狮的表情,只能感受到背后抚摸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接着轻笑打出的气流落在了他的额边——

“好,但你是一定要休息的,这个可以当做睡前故事。”

 

 

·01:00

卡米尔躺到了雷狮的床上,过了一会这个房间的主人也拉开被子躺了进来,他撑着脑袋望过来,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格外明亮诱人。

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刺激,他们本应该知根知底,在此刻的卡米尔眼里却仿佛初相识一样,心脏跳动剧烈,久久不能平复,他甚至在想,如果自己真的没办法找回记忆,大概也会坠入宿命一般地,再次爱上雷狮。

“嗯……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讲。”雷狮一边思索,被子下面的手悄悄找到了卡米尔的,顺着手腕往下划,接着扣住了卡米尔的手指。

这样的小动作狠狠地撩拨到了卡米尔,他的身体蜷缩了一下。

雷狮终于开始讲:“从那场大赛离开后,星系内部发生暴乱,一些势力集结在了一起组成军队,有大赛的观战者也在其中,他们答应我,只要我们替他办事,就会给予足够大的权利,我答应了。”

“当时有一场作战,指挥者要求我们两个分开行动,我违抗了命令,然后我们被惩罚了。”那天晚上你来找我,问我为什么要这样,明明可以省去不必要的麻烦。我反问你,‘你希望我离开么’……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雷狮忽然狡黠地笑了起来,“你猜你回答的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卡米尔摇摇头,犹豫了一会又说:“但既然摊牌了,我回答的应该是‘不希望’,是么?”

雷狮只是笑,目光落到了枕边桌面上的一只钟表上,不置可否。

秒针一格一格走过的声音在绝对的安静中格外明显。雷狮躺了下去,用手环住了卡米尔,呼吸在昏黑的房间之中渐渐平缓下去。

卡米尔盯着他的睫毛,和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被扣紧的手轻揉摩挲了两下,许久后小声开口:“……谢谢。”

谢谢这十二个小时内他能记得的一切,也谢谢曾经那些,他忘却了的一切。

他闭上眼睛,任由未知如同潮汐涨落,一遍又一遍地打湿冲刷记忆深处。

他渐渐感觉到沉重、接着是难耐的头痛,他咬紧牙,隐约听到了雷狮在叫他的名字询问他怎么了,但都无暇顾及……他在巨浪之中被来回撕扯,漫长又无助,像是被注入了滚烫的焰火,某个瞬间他开始颤抖、眼眶发酸、从未有过的脆弱……

然后他忽然睁开眼睛,冷汗顺着眉骨滑落下去,“……大哥。”

他紧紧盯着那个忽然闯入了他记忆中的影子,感受着他的相貌、性格、经历和与同他的羁绊被一点一点填充起来的全过程,那团火焰在他的胸口渐渐地、渐渐得融化开来。

雷狮扶住了他的后脑,将吻贴了上去——

“嗯,我在。”

 

 

·00:00

“想起来了吗?”

卡米尔恍惚了好久才听到声音。

“……是。”他揉了揉眉心,那个雷狮刚刚吻过的位置仿佛还在发烫,他酝酿了一会才将手松开,眼里是无法掩饰的动容,“大哥好像还趁着我失去记忆的这段时间编了点故事……关于我们之间的关系。”

雷狮歪着头问他:“你不喜欢?”他笑了,缓缓逼近上去,“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

“……不。”确切地说是喜欢极了。卡米尔从未想过这一刻真的会到来,他闭上眼睛,那个吻缓缓嵌进了深邃的记忆里。

他想,从这一刻开始,我重新爱你——

我永远爱你。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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