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卡】霓虹乍冷 09
9.
整个周天雷狮也是忙到见不着人，正好留卡米尔一个人在家。
他一个人写完作业后就开始安心复习，雷狮回到家后他陪着听雷狮讲了一会白天发生的事情、聊了聊歌曲改编的事情，然后就轮流洗澡一起睡觉了。
一周结束后又是新的循环。
头两天是期中考试，卡米尔顺利答完题后感觉自己发挥得还算正常，这个月遇到的事情格外多，但是对完答案后发现成绩应该和上一次差不多，所以综合来说他还是满意的。
然而他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好像很少有人像他这样，大多数都是愁着一张脸——考砸了的且不提，没进步的觉得自己这是不进则退，进步了的还为下一次是否能保持住成绩提心吊胆……
理解倒是能理解，但卡米尔又不是寻常一头扑在学校里面的高中生，他的背后还有一团糟的生活，以至于脑袋里面渐渐不再有什么对未来光鲜亮丽世界的憧憬了，即使这次考砸的话他也可能只是简单地对自己说一句：他们现在才高一，未来会有许多未知变数，时间还很长很长……
放稳心态后卡米尔长舒一口气。最近晚上连续打工睡得很晚，眼睛下面又浮出一层淡淡的黑眼圈。他刚想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坐在旁边的金就像一滩泥一样抱着他的袖子欲哭无泪，“卡米尔啊啊啊怎么办，今晚姐姐肯定会问我考得怎么样，救命啊……”
“……”卡米尔心说请原谅我真的不是很懂学渣的世界，金就在一边碎碎念了起来：“我要是不告诉她，等周五家长会的时候就完球了！我要是如实回答考砸了，今晚小幅度完球，但是可以分散周五的火力……”
卡米尔斜着眼睛瞥了他一会，觉得这个时候金其实不需要安慰，自己也没什么主意可帮忙出，只是被他的话提醒了一下——
哦……周五的家长会，他的座位一定又和前几次一样空着。
“你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金哀嚎着评价道：“有多少人烧香拜佛不想老妈来家长会公开处刑啊？！”
卡米尔本来想说，即使他妈妈能来，自己的成绩也没什么好“处刑”的，考虑到金可能会受到打击当场和他绝交五分钟，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当然，金的心态也调整得很快，一节体育课过后他已经忘记这回事了，提起周五他更操心的是送考演出。
学校里安排的是：高三的送考会和家长会同步进行，有人分析说这是期中考试后小小的减压，也有悲观一点的说这分明就是上路之前吃顿好的。但不论说法如何，这种换了风格的文艺活动在一成不变的校园日常中是备受关注度的插曲。
和运动会、新年歌会之类的活动一样，压抑的考试一过，周三周四整个班里都是散漫的气氛，就连卡米尔在上课的时候也偶尔会走神，只不过他想着的事情又和别人不太一样——
雷狮听说了他要和金表演的事情，十分感兴趣地问：“我能去看吗？正好我周五有空哎。”
卡米尔默默地想：……理论上，不能。
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卡米尔大概也猜到了雷狮在想什么。家长会那天的校门是敞开的，他自己也真的考虑了一下给雷狮一套校服让他混进去凑热闹的可能性，但最终理智还是成功压制了异想天开。
不过……
卡米尔思索了一会道：“那天我们看完演出就可以解散了，我们的表演在第二个，所以……”
所以可以提早开溜。
雷狮迅速意会，“我突然有点期待了！”
他似乎比同校的学生们还要期盼，也在不知不觉中把卡米尔影响了。
春日的午后本就容易瞌睡，卡米尔在课桌上托着腮，眼皮撑不起来，目光从黑板飘到讲台上的粉笔盒，又飘到前排女生们的后脑勺，晃了晃最终飞到了窗外的阳光微风中。
他忽然有点想把晚上的班翘了，陪着雷狮打打游戏，或者在琴房呆上几个小时……当然，也只是想想，上午的时候他还将雷狮的邀请拒绝掉了……
大人总说，“谈恋爱会分散精力”这句话，现在看来也不是没有道理……不、他们还不能算那种关系，只是雷狮对他很好，换成是谁都不可能不喜欢。少年人的情绪太容易不稳定，遇到雷狮之前他没什么感情经历，总会在某个瞬间混淆喜欢慰藉和情爱眷恋。
“都醒醒！下面是重点！”讲台上的老师忽然把书卷起来敲了两下讲台，大半个教室的脑袋都被惊得颠了一下。卡米尔也用手揉了揉眼睛，企图把那名叫雷狮的杂念揉走似的——
最近这段日子，满脑子都是他。
转眼就到周五。
卡米尔赶到后台的时候金正被一堆人围着你一句我一句又是夸奖又是调侃，弱小无助又可怜。他本想着也站在一边看热闹，金一眼就看到他，从八百米开外飞奔过来找挡箭牌。
卡米尔盯着他那个跑歪了的领带看了一会，“怎么了？”
“哎……”金一边整理一边长叹一口气，“他们这样，搞得我紧张。”
“怎么会？你都是上过电视的人。”
“根本不一样！平时我在外面的那些表演都可以把下面的观众当萝卜白菜，可在学校里演出吧……好多萝卜我都认识！”
卡米尔忍不住笑出来。那些看着你满眼放光的学姐们要是知道你把她们当萝卜，那该有多伤心啊。
这时候人堆里有人拿着扩音器开始整顿秩序，让节目次序靠前的留下，剩下的人不许挤在这里。一起表演的几个同学也找到了他们，主持人握着话筒在幕布后面就位，一段开场音乐之后送考会就开始了。
尽管碎碎念了好久紧张担忧之类的话、上台前还在搓着自己的手，但聚光灯打下来的一瞬间金立刻换了副面孔，将整个报告厅的气氛都煽动得火热了起来，卡米尔在舞台的一角将钢琴曲连续完整得弹奏完，结束后观众席上的掌声久久不息，还有人在下面喊金的名字。
下台后一群男生挤过了通道，勾肩搭背成了一团，找到更衣室将身上的小西服脱了下来。金用手扇了扇风，“哇——紧张死我了！”
另一个敲架子鼓的男生摁着胸口感叹：“是啊！刚刚我都差点敲快，还好卡米尔那个钢琴的节奏一直很稳……哎，他人呢？”
他们这才发现卡米尔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了。有人忽然想到，“那他的演出服呢？”
“……是这个？”金指着化妆台上一套叠整放好的西服，拿来确认了一下点点头，“的确是他的……不过这动作也太快了吧？他干什么去了？”
这样诡异的失踪一定是有问题，但他们对卡米尔平时也了解不多，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谁都猜不出，最终有人摆摆手随意地说：“算了，管他干嘛。”
卡米尔该庆幸在班级里面近乎透明的存在感。
他顺利地从安全通道溜了出去，一打开手机发现雷狮已经给他发信息了，竟然是……
他愣了一下，立马掉头往反方向跑——那张图片分明是学校里的某处花坛！也就是说雷狮他难道进来了？
很难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惊喜和担心混在一起，他抄近道一路跑到呼吸不稳，终于在器械室旁边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雷狮正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对着一簇矮灌木，卡米尔知道那个位置，经常有流浪猫会顺着后面墙壁上的洞钻到学校里来。
听到了脚步声，雷狮忽然抬起头来的同时灌木丛抖动了一下，卡米尔猜测应该是小猫被吓到窜出去了，而雷狮的脸上在一瞬的警觉在看到来者是卡米尔后立刻松懈下来。
他拍了一下裤子站起身，下意识地伸出手，忽然想起这是卡米尔的学校，可刚要收回去却先一步被人拉住了。
“怎么在这里？”卡米尔走近问。
我倒是不想啊，可是只有这里没人！雷狮盯着卡米尔弯曲起来的手指，“我刚刚就一直在思考有没有什么办法混进你们报告厅里去，”他遗憾地叹了口气，“我也好想进去听你弹唱……”
那幸好雷狮没有实践这个大胆的想法。学校里面喜欢他的粉丝有不少，而且要是让他看到这次其实只是在角落里做陪衬，根本没有开口……可能也会失望吧。
搞不懂这个人心里又在想什么，雷狮有些不满地捏了一下他的虎口就松开手插进了口袋，两人顺着跑道的最外道慢慢走了起来。他左右打量了着，侧过脸去问：“你们学校从外面还看不出什么，原来里面这么大啊……你在哪上课？”
“一号教学楼，”卡米尔解释：“就是大门进去以后正对着的那个。”
“哦……”雷狮转了一下眼睛，又望着斜前方的一栋矮矮的楼，“那个是宿舍么？我看到有阳台。”
“那个是……教工的宿舍，学生住的在后面。”
雷狮点了下头，又多打量了几眼，正想随便问点别的，卡米尔却忽然想到什么拉住了他的袖子，“大哥，带你去个地方。”
这样的卡米尔实在是稀奇！雷狮的目光停在他脸上看不够那个细微的、突发奇想的表情上许久，直到被他发现后又收了起来。
再怎么掩饰也没用的，那一帧已经被保存在他的心里了。雷狮笑着跟了上去。
这是一栋看上去年代就很久的楼，进去之后都能闻到空气中有股水泥墙发霉的味道。
卡米尔说这里最开始里面全是实验室和多功能教室，大部分时间都是闲置的，所以后来很多教室都被用来堆放杂物了，每年都有传闻说要拆掉重建却一直搁置在这里，他也是偶然才发现的。
他带着雷狮来到了走廊中央的一处平台，旁边的白板上还挂着些已经褪色的手抄报，能够猜想出这里曾经是活动角或者社团交流区。场地正中央有一架钢琴，走近能够发现上面落了一层灰，但是琴凳却是干净的。
雷狮挑了一下眉毛，伸手去抬起琴盖，果然，琴键上面也没有灰尘，“这算什么，你的秘密基地？”
当然不是。虽然破旧了些，大门又没有锁，一定也会有其他学生发现这里，只是能在这里弹琴的大概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卡米尔摇摇头坐到了琴凳上，先是跨了几个八度试了试手感，然后抬起头来看着雷狮——
“其实刚才的表演我没有歌词。”他垂下眼睛、提起手腕，在指尖落到琴键上的前一秒轻声说：“但是我可以唱给你听。”
这是雷狮第一次在酒吧以外的地方听卡米尔唱歌。
没有了麦克风，再加上他的声音本就低低的，钢琴的旋律几乎没过人声，低音部分听不清晰，可雷狮的目光似是凝固在了卡米尔的身上，根本无法移开。
他控制不住心底的躁动——隐蔽老旧的空间，只属于他的一场表演，歌词到了最动情的两句时卡米尔的睫毛还会微微颤抖，眼底淡漠的情绪像海风越过喧嚣人群遥遥吹来，最高音的部分他唱不上去改换成了假声，喉结在他线条流畅的颈前滚动了两下，随即到了下一句又恢复了……
他只唱了其中的一段，结尾的伴奏前几个八拍还是通用的琴谱，到了后面他手指跳跃了两下，脚踩踏板抚过清脆的高音，他将主旋律变了个奏法，整个旧实验楼仿佛都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琴箱，音乐声幽幽地飘远，在无人的地带涤荡了几回，最终在卡米尔的指尖悄然消逝了。
几秒钟过去，雷狮还没反应过来似的，直到卡米尔重新抬起头来看向他，眼中有些明亮的光，能透过彼此交错的视线打到了某块深处似的。
雷狮将手从口袋里面抽出来忍不住拍了拍手，想了半天都没找出合适的词来夸人，只是靠近到他的面前，“哎、我真的……”
他原本想说自己真是太幸运了，为什么会捡到这么令人喜欢的家伙；也忽然有点想抱住卡米尔，那音乐仿佛还有余温浸在心里，激起了他某种极其强烈的欲望。
“我说真的，卡米尔——”他弯下身去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人，“你喜欢弹琴吗？……唱歌呢？我觉得你真的很适合到舞台上去。”
卡米尔的后背挺直了起来，“我、其实……”后半句他没说出口，只是将身体往后挪动一下，避开了过近的距离却也给雷狮腾出了坐在他身边的位置，半天后问出了另一个问题：“……大哥为什么会做艺人呢？”
“当然是因为喜欢啊。”雷狮几乎没有考虑就回答，接着他回忆了片刻，开始补充道：“其实我家里面都是……很反对的，他们给我使绊子，我就只能自己一个人闯，那个时候我比你稍微大一点吧……能想到的办法只有参加各种选秀，不过我运气不错。”
“可是，真的出道之后又会有许多麻烦吧？”
“当然了。”雷狮耸耸肩膀，“多到——当初的我根本想象不到，有时候我都想原地爆炸给他们看。”
但好像这条火信至今都没真的点燃呢。
卡米尔心底偷想着轻笑了一下，垂下眼睛去摸琴键，雷狮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也将手指压了上去，他们一个从高音划落下来一个从低音攀跃而上，就在雷狮的手指即将要触碰到卡米尔的一瞬间，身后忽然传来了中年人浑厚的声音：“有人在那里？”
两人皆是被吓了一跳，眼中那扇只映着彼此的彩色玻璃窗猛地被人敲碎了一般，卡米尔有些慌乱地站了起来，而雷狮更多的是被打扰之后的气愤，他们同时回过头去，有位老师正插着腰站在走廊边审视着他们。
“老师好。”卡米尔低下头去乖乖地叫了一声，雷狮忍不住用余光去看——嚯，这不就是他学生时代最看不起的那类卖乖贼么？
见卡米尔态度这么好，那老师便也只是扶了一下眼镜点点头，接着将目光落到雷狮身上，他并没有认出来面前的是何许人也，只是当做了某个没太有礼貌的学生，于是冷脸质问道：“你校服呢？”
“……”雷狮竟然噎住了，他也没想到自己能被当做高中生。
一边的卡米尔却反应很快，“丢在报告厅了，我们马上回去拿。”说完他拽了一下雷狮的袖子示意赶紧离开，那老师又数落了两句，雷狮便配合着装模作样地回“知道啦老师”，好在对方似乎没有要继续追究的意思，叹着气摆手示意将人放跑了。
两人从旧实验楼出来一路跑到了学校侧门口，停下脚步后两人都喘了一会气，过了一会卡米尔抬起头来望着雷狮，眼睛亮亮的样子在雷狮的心底激起微小的涟漪，接着他忽然用手背抵着鼻尖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说完后雷狮自己也笑了。他左右观察了一下旁边没有人，将卡米尔往自己的身边拉近了几分。
卡米尔没有躲开，眼睛弯弯的样子让雷狮心痒，他稍微垫了一下脚小声说：“那个老师是我们学校著名的……”
最后四个字格外模糊，雷狮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卡米尔眨了下眼睛，又重复一遍：“‘捉奸’圣手，就是专门管男生女生谈恋爱的。”
雷狮再一次被噎住。他不知道卡米尔这家伙是不是有什么开关被扭开了，什么时候还轮到他来逗自己了？这还了得！
于是雷狮更加用力拽他，让卡米尔几乎都要贴到他身上去了，无奈只好侧过头去躲。这样闹一会两人心跳都有些过快，雷狮忍了忍终于决定先放一马。他用手撑着墙壁，忽然想到刚刚卡米尔欲言又止的样子，“对了，你刚刚……好像还有什么要问的样子。”
“嗯？”卡米尔很快想了一下，神色也恢复了些认真，“嗯……你会后悔吗？当初选择走这条路。”
这并不是个什么多冷门的问题，可雷狮却用一副十分不解的表情对着他，“为什么问这个？”
卡米尔沉默了一会，没有解释。不过对雷狮来说这无所谓，已经有些习惯他这样动不动闷着不回答的说话方式了。
他又重新认真地想了一会，然后笑望着卡米尔眼睛回答：“我从来不会做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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