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_YU

wb:请以你的尾巴刺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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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卡】你将流浪至此地 02

上章(首章)

 

2.

某种意义上,雷狮是个很固执、或者说,很任性的人。

午后的阳光闲适又温暖,卡米尔坐在书房角落的地面上翻过一页后抬起头来,默默地目睹了雷狮爬窗溜进来的全过程。

“你怎么坐在这里?”雷狮三两下从窗台上跃过来,两脚踩到地面上,盯着他的表情有一丝疑惑,随即化为一个不正经的嬉笑,“偷着来的?”

“……”硬要说的话也算是吧。

这个时间他本应该是在弓箭课上与皇城中其他同龄的孩子一起练习,却不怎么光明正大得出现在这里,解释是没什么用处的。

如果仅仅是那些横眉冷对的嘴脸,以及背后地里那些充满恶意的言语,虽令人心寒大致也是可以容忍的;但刚刚的弓箭课上那一支擦着自己脸颊飞速穿越而过的箭,便是明晃晃的欺负人了。

卡米尔明白自己的身世处在这群权贵子女之中是多么尴尬的存在,他平日里说话很少、脸上也几乎没什么表情,但总还是有脾气的。趁着休息的功夫,他丢下了手中劣质的弓矢,顺着皇家花园的小路顺利溜到了雷狮的书房——

有的时候卡米尔真的搞不懂雷狮到底在图什么。这样骄傲又骄纵的一个人,想要什么东西都可以得到,如果说最初对自己只是出于一种感兴趣的随手施舍,又怎么会一直延迟至现在都不见厌倦呢?

他允许自己住在他宫殿的隔间,让自己的仆人听他差遣,给他与自己相同的衣服和实物,还塞了他了一把自己书房的钥匙,甚至与他讲话的时候都会将那些对待别人的嘲讽与不屑尽力收敛……想不明白。

见卡米尔不说话,雷狮扬了扬背后的披风,靠在卡米尔的身边坐了过来,“你在看什么?”

只是一部普通的绘本,架在木质书架底部不易发现的角落,卡米尔将它抽出的时候甚至在它的书脊上摸到一层落尘;可打开后里面的颜色却是绚烂又丰富的:星星点点的色彩下面是文字所描述的星辰大海。

“卡米尔——不许不理我。”雷狮好像有些不开心的样子,伸手捏着书页去抽他手中的书。

卡米尔被雷狮绕得根本读不下一行字,他无奈地合上,将书脊夹在膝盖之间,“大哥这个时候也该在礼仪课上,而不是在这里。”

雷狮眯起眼睛歪头看着卡米尔,自己可是不止一次向他抱怨过礼仪课是多么的繁琐无聊,难道自己说过的话卡米尔都听不进去的吗?

于是一个白眼之后他伸手不由分说地夺走卡米尔的绘本,草草地翻了两页,见对方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便也失了兴致一般。

卡米尔在一边抱着膝盖,就像初见时候的那样,安静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雷狮翻了几页,在翻到一张插图的时候小声地念叨了什么,还未等卡米尔回神去听,他忽然将书反扣到了一边的地上,想起了什么似的,表情也收敛了几分:“明日黄昏的时候叔父会带兵出城去南方平定叛乱,父皇请了一列人为他送行,”他顿了顿,看着卡米尔的眼睛,脸上展开了些认真神色,“你想去看看么?我可以带你去一个地方——你能看见他们,但是他们注意不到你。”

他自认为自己提出的蛮合理,关子也卖的不过,只是没想到卡米尔答应得十分容易:

很意外地,雷狮并未从卡米尔的脸上看到太大的反应;他只是沉吟了一会,低头扯了扯自己的围巾,小声的说了一句:“大哥想要我去的话我就去了。”

 

关于这个人的事情卡米尔从未想过要逃避,这是他早晚都会面对的。进入皇城之后他自己也留心听过一些当年的事情,却与母亲口中曾叙述的只言片语大相径庭。

雷王星皇帝的弟弟——这个血缘上讲应当是卡米尔的父亲的人,年轻的时候曾娶过一个青梅竹马的贵族小姐,不幸那个女人在为他生下唯一一个女儿的时候去世了。恰逢远境叛乱,失去妻子的人将痛苦化作战意,为他皇兄的王权稳健立下了汗马功劳。后来战乱平息,已被奉为至高无上将军统领的他回城养伤,在皇城外的小镇上遇到了一名相貌与亡妻有几分相似的女子,一来二去便不可自拔。

后来就有了个无名无分的小东西。

偷听到这段故事的时候他小东西本人正躲在暗处,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发梢。

故事的后半截和卡米尔以前听过的不太一样,印象中那个搞大了女人肚子后不想负责丢下人就无情跑路的混蛋将军,在这些人的口中却因卑微的爱情不被皇室认可只能忍痛分别的桥段被啧啧遗憾着。

脑海中的大仇人忽然在别人的剧本中换了个嘴脸,卡米尔还为此迷茫了一小阵子,但也很快不再自寻烦恼。

罢了,当年的那些事具体如何如何卡米尔不想太细追究,于他而言这两个版本无非一个是不可挽回而逃避现实,另一个是爱到极致却无力回天,不管怎样都令人沮丧,他自己,作为那个最无辜的人,此时此刻一点都不想感叹那些身居高位之人的难处,只有心中多年以来积攒的隐晦的怨意让他宁愿相信前一个版本。

 

而这位大将军对他的态度……说实话,连卡米尔自己都搞不懂。

也许是因为心有愧疚不想面对,或是因沙场纵横的人特有的傲骨而压根就不想承认这段错误,总之打自己住进皇城以来大半年有余,这个名义上的生父从未真正意义上地来见过卡米尔一面。

只是总在一些细枝末节处,卡米尔还是会感受到那个人并非真的冷血。比如人人都知道三皇子殿下是出了名的坐不住,可将军府里的书还是会千里迢迢运到三皇子的书房里来。卡米尔装作漫不经心地问过雷狮他之前是否也会送你这些读物,得到的是雷狮意味不明的笑,伸手胡乱揉着他的脑袋,“这么聪明就别来问我。”

好吧……

送书的人装傻,读书的人便卸下了那些无谓的心理负担,反正那些所谓大人们的心思卡米尔心知肚明,雷狮对此也从来没有多说过什么,只是板着脸下令将那些东西从自己的书房又挪到了一墙之隔的卡米尔的房间,不要再出现在他的眼前。

虽然不太明白雷狮到底是在置什么气,但对于卡米尔来说,只要他将这份不爽施加到他自己身上便不必在意。毕竟这个人为他提供了曾经想都不曾想过的温情和庇护,在没有比这更值得庆幸的事了。

 

 

将军出城的那天,凌晨时分卡米尔便被雷狮破门拽了起来。

卡米尔睡眼惺忪还没搞明白情况,雷狮在一边催促他穿好衣服鞋子,十万火急的语气让卡米尔差点就将扣子系岔。

“等等……”卡米尔让他搞得有些慌,声音稍微带了点颤,雷狮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过于着急,他试着耐下心来,晃动的手指却暴露出了他的浮躁,待到卡米尔迅速踩上了鞋子,雷狮笑着自然地拉过他的手,出门之前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衣架上又扯了件挡风外套抛给了卡米尔。

两个半大的孩子,做贼一样沿着宫殿的小通道一路溜出去,一人脑袋上扣着一个兜帽,掩耳盗铃一般挡住半张脸。

手上的力道很紧,雷狮步子很大,卡米尔几乎一路都在被扯着跑,脚下跑过的地方错综复杂,没出多远卡米尔就觉得自己已经迷路——

他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居然都不知道这里面有那么多秘密通道!

他又侧过头去看着雷狮一脸的自信,轻车熟路,忽然就明白为什么人人都玩笑话说三皇子殿下比小偷都难抓了。

“这边!”走神间,雷狮便又钻进了一处小过道。

卡米尔回头看了一眼早就不认识的路,决定放弃思考,皇城一共就那么大,再坏也是迷路……而且还是跟着雷狮迷路,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他扯了扯帽子,掉脚便跟了上去。

 

他们来到了一栋看上去比较古老的建筑。

外侧的墙壁下方密密麻麻的全是爬墙虎,卡米尔只觉得终于停下来,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穿了一会,这才想起来仰起头望过去。

建筑的顶端仿佛无限延伸,插入漆黑的夜空中隐秘着自己,此时此刻自己的表情一定是惊讶极了,不然雷狮怎么会在一边露出得意的笑容——

“瞭望台,以前一帮老古板在这上面搞一些玄里玄乎的东西来忽悠老东西……不过最近不用啦,他建了一个新的。”他神气的时候总喜欢扬着下巴,像只骄傲的小狮子,眼睛都亮晶晶的,卡米尔多看了他一眼,被握住的手心忽然感觉到热。

好在雷狮松开了手,去推那扇已经有些锈迹的门,卡米尔赶紧收回胳膊,将手握成了拳。

里面是个筒状结构,他们绕到大门对面的平台,坐了一段升降梯,猫着腰爬了一段铁架子,又绕了几回,在卡米尔抓着扶手挂在半空,脑中不知第几次冒出“怎么还没到头”的想法后,雷狮在爬梯的顶端平台上伸出手来。

……这些架子很脏,他的手也沾上了灰。卡米尔正犹豫,雷狮却毫不介意地一把拉过,将他拽了上去,心中本来有几分尴尬,却在光影撞入视线的刹那尽数忘却——

那是一片无际的晨曦。

纵览了几乎整个迷离在清晨的城市,那些风景太多太远几乎要撕裂眼眶,卡米尔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色,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嘴唇微微张开自己都没有察觉。

“那里是我们住的宫殿,”雷狮拉着他,向斜下方指着一处建筑,“看到了吗?”

卡米尔这才回过神来,轻咬了一下下唇,没有说话。

雷狮并不介意,他眨了眨眼睛又将手臂抬高了些,指着一处绵延横亘的墙,“那是皇城的城墙。”他冷笑一下,“墙外面的人总觉得这墙高不可攀,他们不知道,里面的人可是更难出去的。”

卡米尔随着他的手指看去,几秒便揣懂了雷狮话里的意思,空气又冷又安静,反倒把雷狮衬得格外精力旺盛,他又扬了扬指尖继续:

“那里,那条很宽的路,是皇叔父出征的路,也是他回归的时候必经的路。”

“顺着那条路,向左边,那是叛乱的边境,边境外面是最近屡屡出风头的附属国。”

“向左边,那是大海,大海后面有无数的岛屿,岛屿后面还是海和岛屿……不过最后最后是大陆的另一端……”

卡米尔静静地听,能够通过手心传来或松或紧的力道感受到雷狮内心的澎湃,仿佛他自己的身体并非站在这里,而是随着他的灵魂,如同一只无阻的飞鸟,掠过了他口中的一切一切。

然后他忽然停了下来喊他的名字:“卡米尔。”

卡米尔转过脸去,雷狮却并未看着他——那双充斥了太多信念与欲望的瞳孔涣散着倒映了前方的整个世界。

他说,宫殿太小了,皇城太小了,我们的国家太小了,我能看到的地方也太小了…………

卡米尔坚信,他一定还有后半句想说,因为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划破天际的那一刹那,整个皇城上空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礼炮,那个时候雷狮的嘴是张着的,也许已经发出了第一个音节,他没有听清。

可雷狮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站在那里,看着送行的车马队缓缓驶过,明明脸上还有着半大孩子的稚气,在那晨风与喧嚣中竟有股君临的意味。

于是卡米尔也将目光挪向那队列。马匹上的人器宇轩昂,手持兵器的轮廓都是那么庄严与洒脱;他的身侧挥舞的旗帜交错在一起,身后的大军浩浩荡荡。

“其实我蛮喜欢、也蛮羡慕他的。”雷狮忽然插了一句,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他很强,很多东西都困不住他。”

“……”卡米尔无声吸了口气,过了几秒又叹了出来。

是了。

就像众人所描述得那样,那个人在他的心灵上留下了深重的伤痕,为他的生活带来了许多不可挽回的遗憾,可他那些耀眼的东西也并不能因此掩盖。

如果他不曾踏入这城墙,他大概还会像以前那样怀着憎恨掠过那个身影,孤独、无助、下等,犹如蜷缩在阴暗处的野猫,靠回忆与过去度日,心无欲念。

可现在不一样了——

有个人曾在光与温暖之下,用一束凌乱的花肆意拨乱了命运的齿轮,让他久违地感受到胸腔中跳动的东西是唯一的心脏,里面泵涌的血有着滚烫的温度……

……

回忆浸着疲惫的苦水在心海中缓缓浮沉,卡米尔看了一会,在那人踏出城门的瞬间忽然闭上眼睛。

他听到钟声响起,人生鼎沸,响彻云霄。

然后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声:

愿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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